行宫（一）

嘉嫔金薇在乾隆四年正月诞下四阿哥永珹。

        嘉嫔这胎生得很顺当，纯妃在屋里陪同着她。等皇后一行人赶到钟粹宫时，只是小坐了半会就听见接生姥姥出来报喜，嘉嫔娘娘和四阿哥母子平安。

        皇后吩咐赏赐了接生姥姥和钟粹宫上下，然后派人去向乾隆报喜。

        进到屋里，嘉嫔还是精神奕奕地躺在床上，身边已是清理干净了；纯妃抱着襁褓里的四阿哥低着身子给她看：“阿薇，来看看我们四阿哥。这孩子长得像你，跟你一样好看。”

        嘉嫔看着也轻笑着：“这红彤彤的模样，哪看得出像我呀！”

        听见外边进来人的动静，纯妃才抱着四阿哥起身：“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嘉嫔也支撑着身子起来，皇后连忙让她躺着好好歇下：“嘉嫔，你好好歇着。你可是刚诞下四阿哥的大功臣，皇上和太后就要过来看四阿哥呢！”

        几个嫔妃都过来看刚出生的四阿哥，高舒窈同玥琳说起四阿哥的模样倒和三阿哥幼时有几分相似。

        乾隆给刚出生的四阿哥赐名永珹。

        永珹的洗三礼上，四岁的三阿哥永璋被乳娘抱在怀里，一眼就看见了他的亲生额娘然后朝纯妃伸出手。

        纯妃便抱过永璋，稚龄的幼童在母亲怀里欢快地朝四阿哥那边望去：“额娘，永璋是要做哥哥了？我有弟弟了？”

        “是。那是你四弟弟，他的额娘是你嘉额娘。”纯妃温声细语地与永璋说道。

        永璋对于刚出生的四弟弟很是好奇，还在朝那边张望着。

        和亲王府的大格格是在年前入宫的，被册封为和硕和婉公主，如今就与和敬公主一道进来看四阿哥洗三。

        满宫嫔妃也为四阿哥添盆，殿内都是热热闹闹的。

        永珹倒是不怕人，见到谁都咧开嘴笑着，又是手舞足蹈的模样。

        到四阿哥的满月宴过后，又是准备起去圆明园避暑的事宜；皇后公布了此次随驾圆明园的妃嫔名单，嫔位以上的贵妃、玥琳、纯妃、嘉嫔都在其列，然后便是近日最受宠的柏氏姐妹，还有自王府时就伴驾的海贵人和陈贵人。

        这还是乾隆登基后玥琳初次伴驾出宫，从长春宫请安回来玥琳就吩咐下边准备。

        此次她伴驾去圆明园，就点了桃始和月葭在身边伺候，两位大宫女留在宫中看管翊坤宫大小事宜。

        算来应要在圆明园住到初冬才能回宫，玥琳添了两个箱笼放着几季衣裳，其余物件倒并非必要。

        在出行前夕，伴驾名单又多了一个张答应。

        张答应入宫已是一年之久，如今才骤然得宠，乾隆赐下无数赏赐，也是春光无限，更被乾隆恩允伴驾圆明园。

        待到出宫之日，乾隆、太后和皇后的车驾走在最前面，后边妃嫔的车驾则是照着位份。高舒窈和玥琳都有单独的马车，纯妃带着三阿哥，嘉嫔同刚满月的四阿哥乘坐一驾马车，到后边的柏氏姊妹和海贵人、陈贵人、张答应便是三两人同乘。

        玥琳坐在马车里，轻摇着团扇纳凉，仍是觉得阵阵暑热。

        “主子。”桃始斟了茶给玥琳，浅淡的茶香宜人，也抵不过漫漫酷暑。

        从皇宫到圆明园是大半天的车程，中途在驿旅稍做歇息。

        高舒窈派绿绮来邀玥琳去她车里同坐，玥琳才下车出去。

        桃始给玥琳打了伞，正巧看见海贵人和陈贵人也从马车上下来；陈贵人似在说着什么低头拭泪，海贵人跟在陈贵人身旁也在轻声劝慰着她。

        “去打听一下陈贵人和海贵人那边发生什么事了？”玥琳吩咐月葭，就先过去高舒窈的车驾。

        高舒窈素来畏热，车厢中已是用上了冰块；玥琳刚到车上，迎面袭来一阵凉意，高舒窈抬头见到她就含笑道：“妹妹过来了？快坐吧！尝尝这冰茶。”

        玥琳才注意到高舒窈身边来了新宫人，伺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模样陌生的宫女。

        那宫女端着一碗冰茶给玥琳，玥琳用瓷勺轻轻舀着冰茶，见高舒窈又取了一碗冰茶，却被那宫女拦下：“主子，你已经吃了三碗冰茶了。再吃冰茶对身子不好。”

        高舒窈很听信她的话，虽是有些不情愿，也放下了冰茶。

        玥琳才想起这宫女唤作林琴，是高家在去年小选送进宫的，应是前些时日刚被调到高舒窈身边伺候。

        因是高家安排的人，高舒窈对林琴很是信任，俨然有越过绿绮、环佩两位大宫女之势。

        玥琳浅尝着冰茶，看见高舒窈正从匣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绣框，马车却突然颠簸了一下，高舒窈骤然一阵恶心就用帕子掩着唇。

        林琴连忙捧着痰盂过来给高舒窈。

        玥琳轻抚着高舒窈的后背，好一阵子高舒窈才舒缓过来，仍是脸色惨白。

        “姐姐这是怎么了？”玥琳忧心问起，高舒窈只是摇头说她不太适应马车的颠簸，上次伴驾去圆明园的来回两程都是吐得昏天黑地；高舒摇接过林琴递过来的绢帕，轻轻拭了拭唇角：“妹妹你可莫要说出去。”她是生怕此事若传出去，待到明年乾隆游幸圆明园恐怕要留她在宫中了。

        玥琳倒是刚知道高舒窈这样的情形，想了想就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找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瓷瓶给高舒窈：“姐姐，这是之前配的薄荷香，你来试试闻闻怎么样。”

        高舒窈接过瓷瓶，拧开瓶盖，一股浅淡的薄荷香扑面袭来；高舒窈闭目轻嗅，倒也觉得好受一些。

        “主子，你再忍耐一些，很快就到圆明园行宫了。”林琴轻声劝慰着高舒窈道。

        马车还在一颠一簸地走着，高舒窈和玥琳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题莫过于和如今乾隆的几个新宠妃有关。

        高舒窈还颇有为她宫里的鄂贵人抱不平之意，说鄂贵人倒是老实巴交的好性子，太后对鄂贵人也很是荐举。

        去载太后寿辰过后，乾隆兴许是听了太后的嘱咐，不久就召见了鄂贵人；只是兴许鄂贵人的性子不让乾隆喜欢，此次过后就再也未曾召见了鄂贵人，仍旧是柏氏姊妹最为受宠。

        到如今又多了一位后起之秀张答应，宫里可算是越发热闹了。

        张答应自从去年进宫，沉寂了一年后才终于入了乾隆的眼；听说刚得宠之时乾隆还要破例将张答应晋为常在，柏氏姊妹听到风声兴许了有了危机感，对乾隆很是争宠献技，一时之间便让乾隆很是欢心。

        “柏贵人淡雅，柏常在艳丽，张答应也是个颜色出众的美人。”玥琳听着也只是轻笑着道，“我说这话姐姐可别恼我的。若我是皇上，见到这么多容貌绮丽的年轻女孩子，岂能不心动。我虽是女子，见到一众娇艳美丽的新妹妹也都是喜欢的；若她们安安分分没有害人的坏心思，便是为着争宠在皇上面前献宠，应也是无伤大雅。”

        这些女子进宫无外乎是为家族博得一个好前程，况且便是进宫也并非她们的心愿，不过是被迫无奈进宫成为妃嫔又被迫为家族牺牲，都是被裹挟着失去了自我的姑娘。

        玥琳从来都不反感妃嫔争宠之事；后宫也就像前朝，所有人都在力争向上，乾隆的恩宠也就至关重要。

        在乾隆的后宫中，若想要成为贵妃至少也要像纯妃、嘉妃、忻妃、令妃一样生育子嗣，若没有子嗣到妃位也就到头了，但若没有恩宠的恐怕一辈子就像鄂贵人一样在贵人之位熬个几十年都见不到头。

        这入宫的女子，最初兴许都有过心思想要一朝得宠恩及家眷，可大多数都是像云常在和林常在一样很快失宠然后就再也没能起来了。

        年轻的姑娘就像初开的花儿一样美丽，可宫里的花季很短暂，一旦凋零就再也熬不到明年春的又一度花期了。

        高舒窈熬不住暑热和马车的颠簸，之后又忍不住吐了两趟，连午膳都吩咐不用呈上来，就无精打采地靠在车厢里微眯着眼等待到达圆明园行宫。

        直到黄昏才抵达行宫，一众嫔妃及身边随侍的宫女带着箱笼入住乾隆赐下的住所。

        长春仙馆是乾隆赐给皇后的住所，这两次随驾圆明园皇后都是住在此处，四位阿哥和两位公主都住在碧桐书院，在此处安居读书。

        玥琳被皇后安排住在武陵春色，仍是与海贵人、陈贵人同住于此。

        此处与乾隆所住的勤政亲贤殿相隔不算近，不便于传召侍驾，却很是宁静致远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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