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珍珠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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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耕耘直接撞开杜佛,拼命向外追去。
你这混蛋,这次一定要抓到你!
黑猫张霁在屋檐间穿梭,如片树叶般轻巧灵动,不时落在屋顶,回过身来等韩耕耘,似在逗他玩儿一般。白色夜鸮在天空展翅高飞,不时发出长啸,来回应它的主人。
韩耕耘将挡在他面前的人一个个拨开,却渐渐喘不上气来,胸口似有尖锥直刺般疼痛不止。
最终,黑猫停在高耸入云的鼓楼尖顶,摸着面具,微微向韩耕耘点了点头,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韩耕耘一拳砸在屋壁上,鲜红的血自拳头缝隙似小蛇般游淌而下。
可恶,还是让他逃了!
韩耕耘折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仍是觉得天旋地转,终于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茫然望着黑猫消失的屋檐发呆。
杜佛终于追了上来,“伯牛,你没事吧?”
韩耕耘仿若未闻,失魂落魄起来,他脑中某个想法一闪而过,急忙抓住杜佛,“成之,那两个人说的‘崔骰子’是谁?哪里可以找到他?”
杜佛神色慌张地左右打量,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才吐出一口气,把韩耕耘拉到一边,“小声点,这里可是崔骰子的地盘,别被他底下那群人听到了!崔骰子是个诨名,他原名崔石,在瓦子里经营赌坊和勾栏。这方圆几里地界,但凡是下九流的勾当都有他崔骰子的份,算是个响当当的厉害人物,咱们可别去招惹他!”
“那个赌坊在哪?你带我去。”
杜佛一甩袖,面露不悦,“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惹不起崔骰子,我今日已经够倒霉的了,白瞎我那么些上等肉!”
杜佛满腹牢骚,拉住衣带往上提了提,双袖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了。韩耕耘不甘心,虽对刚才被两个大汉围攻的事心有余悸,但仍是咬咬牙,一头扎进瓦子深处。
韩耕耘警告自己,这一次,不会再那么幸运,有别人出手相救,他必须谨慎小心,遇事必要有策略地应对。
韩耕耘解开衣襟,在街边小摊连灌两碗浓酒,装作一个醉熏熏的赌客样子,询问路人瓦子里的赌坊所在。韩耕耘进到赌坊,里边空气闷塞,气味浓重,聚满了癫狂的赌客。他们皆脚踏在低矮的桌上,发红的眼睛盯着摇骰,一个劲地挥拳呼喊,然后迸发出狂笑,或是气馁地砸桌子。
韩耕耘取下腰上的荷包,放在手心掂量一下,苦笑,自己怎么就忘了,要装一个一掷千金的赌客,还要有足够的银钱才可。他小心取出荷包中唯一一块碎银,不舍地捏在手中,直到捏出手汗,才咬咬牙一横心,把碎银随意抛到桌上,下了定。
谁知,后面的人突然向前一挤,韩耕耘被推搡到后头,连骰子钵也没看到,前面的人哄然一喝,一块碎银就从眼前被拨到了庄家盆里。
虽不至于像旁人一般悔得捶胸顿足,肉长的心还是浅浅痛了一下,这下可好,半月的零花没了,荷包里就剩几个铜钱,已经凑不了眼前的热闹了。
韩耕耘正在踌躇进退,突然看到赌徒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京兆府的仵作徐丰正坐在赌桌边。与其他面红耳赤的赌徒不同,许仵作低垂着头,脸色青灰,十分愤懑的样子。旁边一个长髯花和尚正在劝徐仵作喝酒,徐仵作接过酒杯,一头灌下,脸上才有了些血色。
韩耕耘小心走到徐仵作身旁,确保自己不被他看到。他靠在后面墙上,闭上眼睛,装作不胜酒力小憩的样子。
只听花和尚笑道:“哎,才输了那么些银钱,怎么就不玩了!来再喝几杯提提神,再玩他一把大的!”
徐仵作没说话。
花和尚又道:“怎么光喝酒不下注?你看我这有一两银子,先拿去用着,不用你还的。”
“去去去,拿走!谁要你的钱,又想来这诓骗于我!我才还了二爷五十两的债,险些脱去我一层皮,我可不上你们的当!”
花和尚大笑,“真的不要你还,拿去吧!”
“真的?那我可就拿走了,谢谢你这个假和尚咯。”
不到半刻,徐仵作又将那一两白银输得精光,在那骂骂咧咧。
徐仵作道:“班叔,再借我几两银子使使!”
安化门外溺窝子里的班叔?韩耕耘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找到了一直想找的人。
“借几两?”
“十两!”
“借期一月,三十厘息,在这画押吧。”
“呸,拿去拿去,你这老秃头受着二爷的银子,在崔骰子的场子上放利,两边甜头都想尝,总有一天,栽了跟头让我看好戏。”
花和尚不以为然,“承你吉言,让我多尝点甜头!”
韩耕耘睁开眼睛,仔细记下花和尚班叔的样貌,快步走出了赌坊。韩耕耘靠在廊下休息,他已是一天一夜未曾好好合眼,浑身骨头如散架般酸疼,下巴上已冒出扎手的胡渣,一副潦倒疲乏样子,连自己看了也抬头。因赌坊内实在过于闷热,汗水打湿了衣衫,他一边用袖子扇风,一边在想班叔和此案的关联。
“哟,这位郎君怎么站在这,今日手气不好?”满脸横肉的花和尚从赌坊钻出来,衣襟袒露,用手托着大肚,笑呵呵对韩耕耘道。
韩耕耘愣了一下,“啊,是啊,输了好多银钱,回家又得挨娘子骂了!”
“哎,输赢是常有之事,再赢回来便是!”
韩耕耘两手一摊,故作扼腕叹息,“没有翻本的钱了,真倒霉!”
花和尚班叔嘿嘿一笑,拍了拍韩耕耘的肩膀,“不想着找谁去借一借?”
韩耕耘抱着头,“想过,可是苦于没有门路,这位师父别问了,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我手头倒是有点银子,不过我从未在这见过你,我们这行向来不借生人,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韩耕耘眼睛一亮,装作急切的样子,“好师父,借我些吧,我也不是惯爱欠账的人,我才来京城不久,还没适应京城的气候,手气不佳也是一时的,你就借我一些吧。”
花和尚伸出二指,“好吧,我这人心善,最看不得别人落难。只不过头一遭,我只能借你二两银子,五十厘息,且要立个字据,最好能得公子一样东西,才最为妥当。”
韩耕耘忽然心生一计。
“二两银子哪够我玩儿的,一百两才刚热手,实不相瞒,我娘子家中颇有些银钱,还有些值钱的家当,只不过不方便带进城里来,若是有法子运进来,随便给你一样也值上百八十两了。”
花和尚眼睛发光,连喊了几声阿弥陀佛,“公子好福气!请了这般女菩萨进门。我倒是有些门路,能把公子那些东西安全运进城来。”
韩耕耘赶紧将班叔拉到一旁,“师父快说说。”
花和尚摇摇头,“不忙。公子想运些什么进来?呵呵,别怪我多问,大约值多少银钱?”
韩耕耘豁出去了,“珠宝玉器,一千二百两。”
花和尚诧异,上下打量韩耕耘一番,仿佛并不相信他的话,“这么多?公子莫不是开玩笑吧。”
有了上次的教训,韩耕耘并不急着上贴惹人怀疑。他挺直身板,一甩袖,抬脚就要走,“罢了,你不信就算了,我找别人去!”
花和尚急忙拉住韩耕耘,“公子别恼!我信公子便是,这一千二百两的买卖风险极大,大概要这个数?”他伸出手掌,撑开五根手指。
“五十两?”
花和尚班叔拍着肚皮,但笑不语。
韩耕耘撇过身子,思考了一阵,“好,我们一言为定!”
花和尚嘻嘻一笑,让韩耕耘附耳过来,班叔在他耳边悄悄叮咛了几句,大笑而且。
“一千二百两!”刘潭刚醒酒,还在窄几卧着,听到韩耕耘将赌坊内的一番遭遇说明,一时惊得坐起来,一脸坏笑道,“伯牛,你可真敢夸海口啊!”
杜佛在旁听了,也是连连呲牙,难以置信的样子。
韩耕耘羞赧地笑笑,“确实有些托大了,我也是情非得已,若不说的多些怕班叔不上钩。”
刘潭说:“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伯牛,你断然拿不出这一千二百两的珍宝,我倒是有些积蓄,但加起来不过六百多两,再加上些玉佩什么的,也不过七百多两,也凑不齐啊。喂,成之,你有多少贴身银钱,全都交出来吧。”
杜佛双手插在袖中,缩了缩鼻子,别过身去,“我可没钱,你们别找我。”
韩耕耘轻声道:“我所有积蓄也只有三十五两。”
“要不,我去偷些阿娘的珠宝?”刘潭眼珠子乱转,一副打坏主意的样子。
韩耕耘皱眉,“桃深,莫要胡闹。”
刘潭朝天伸了懒腰,“那我可没法子了。”
韩耕耘说:“剩下那些便去买些便宜的珠宝,以次冲好,希望能蒙混过关吧。”
杜佛连忙说道:“那放贷的班叔可是狄二爷的人!不是一般手段可以糊弄的,你们仔细着,别又讨一顿打!”
刘潭却说:“我倒有个法子,我看谭娘子满身珠翠,随便拿几样过来,不就够了?”
“刘桃深!此事绝不能牵连到苍苍!”韩耕耘面色一正,瞬间将刘潭的调皮气焰压下。
刘潭低声嘟囔:“切,我的钱不是钱,谭娘子的钱就是钱了!”
杜佛闻言,掩着嘴偷笑。
三日后,诸事已布置妥当。
刘潭与韩耕耘骑马来到东台侍郎府后门墙外,韩耕耘惊讶发现,严府前后门都有东宫千牛卫把守。
韩耕耘不解问:“桃深,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是要去城门守着吗?”
他嘴上虽这般问,心里却已多少猜到来由,不禁抬头探望,期望谭芷汀能从后门带笑而来。
“你等等就知道了!”刘潭故作神秘,朝墙那头吹了个口哨。
不一会儿,墙那头丢来一个包裹,然后冒出一张娇俏的脸,正朝韩耕耘打招呼。
韩耕耘急忙道:“苍苍,当心!”
红裙那么一闪,就落到了韩耕耘马上,马儿受了些惊,在地上蹬地,谭芷汀身子摇晃,撞到韩耕耘背上,就干脆抱住了他的腰,“嘻嘻,刘公子,帮我拿着包袱。”
刘潭夹了夹马腹,蹬掉马镫,用脚勾住包袱,往上一胎,轻松接到,“伯牛,苍苍,咱们走吧,咱们京城三剑客去会会那些不法之徒。”
不用问,刘潭把班叔的事告诉了谭芷汀,那些突然冒出的远远超过一千二百两的珠宝也定是苍苍的!
韩耕耘心中羞愧,却也真心为自己虽微末无能,却还有两个……不,是三个愿意两肋插刀的朋友而欣慰。虽然杜佛声称今日有事不能陪他们去城门蹲守,但是机缘巧合,仍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三人来到安化门,躲在一旁的鼓楼下层,等待入夜。
谭芷汀带了荷叶包着的吃食,是用冰水泡过的鲜莲子与菱角,她让韩耕耘一个个剥了,递给给她吃着解闷。
三人一直等到丑时,也未见到有不同寻常的人进城。除了刚从眼前而过的一辆拖着棺材的牛车从城外进来,什么人也没看见,而此时早已过了花和尚班叔所说的时辰。
韩耕耘确定自己没有露出马脚,珠宝箱子是让张伯在城外交给班叔的,他们约定,过了子时,就会有人将箱子送进城内。
除了那辆牛车,别的什么人也没有!
抬寿材的牛车!
如果说用溺桶的法子将东西运出城去,是赌守卫会嫌溺桶腌脏,可以任凭进出,那寿材也是一样,守卫必定会嫌晦气,不加检验就放它进城。况且,义庄和溺窝子皆在城外,是少数可以在宵禁之时过城门的营生。最重要的是,当日撞倒溺桶的正是抬棺材到城外义庄的牛车。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桃深,我们去追刚才那辆牛车!我们的东西一定在牛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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