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场交易（一）

他低下了头，甚是凄凉。

        我虽是想笑，终究是憋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想说点什么，谁知他拉住我的衣袖覆面而泣，眼泪鼻涕挥洒的很是均匀。我看着我的衣袖，眼角抽了抽，到底是忍住了。

        “你既然要离家出走，凭你一个皇子，纵使再不济，总得带齐了银两，方能逍遥快活。而你如今这般，却似街头乞儿一样，难不成你为了体验民间疾苦，两袖清风地就出宫了？”

        “银子确然是带了的，足足两千两……”

        “被偷了？”我摇摇头，肯定的疑问句。

        “恩……”他低着头，很是难为情，丝毫没有刚见我时的豪气顽皮，此刻便如一个大姑娘般，羞羞涩涩，扭扭捏捏，我很是不习惯。

        “刚出宫门，就被偷了，饿了几天，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把随身的衣服也当了。最后饿昏在街头，被一个老乞丐给救了，我一时也没别的出路，是以就跟着他混了。”

        “既如此，为何不干脆回去算了，总好过流浪街头。”我随口说道。

        “哪里那么容易。我走了五六个月了，宫里没有任何消息流出，必是大哥哥帮我瞒了。想着大哥哥定然想暗暗地找我回去，若我大摇大摆地回去，我自己领一顿板子倒是小事儿，连累了大哥哥和皇后娘娘，却是不好。后来我当乞丐也当出些乐趣来，想来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去感受民间疾苦了，索性当修行了，就也不急着回去了。”

        “那你如今为何改了主意？”我疑惑地看着他，很平静，很温和。他却如惊弓之鸟版突然抬头看向我“你如何知我是……我是……要回去。”

        “你费尽心思要挟我，难不成只是为了两个鸡腿儿？估计是惦记着我的身份，可以想办法带你进宫吧。唔……我刚失了母亲，父亲又即将赐婚公主下嫁，宫里总要宣我进去做个面子。只是……估计你的所求不止于此吧。”

        他似是习惯了我的推理，看着我的表情终于不一惊一乍了。只见他盈盈起身，凌然一立，弓腰颔首，便是一个大礼。目光坚定真诚，身姿优雅高贵。

        “周岚……我们做个交易吧！”

        我目光一定，挑唇而笑。

        阿娘过了百日的第二天，皇帝赐婚，着临安公主下嫁丞相周永道为妻，于三月初八完婚。丞相府一改萧索肃穆之态，处处鲜花着锦，喜气洋洋。消息传来时，我正坐在后花园的闺房中，嘴角含笑，身姿娴雅地擦拭着一柄匕首。来报信的小红微笑地坐在我对座的大理石面儿的八仙过海大圈椅上，一身儿大红绣花的绸缎比甲，月白色的百褶裙，翘着二郎腿，漏出粉色的绣花鞋。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子垂到胸前，鬓边还带着两朵玫红色的杜鹃花。

        我瞥了一眼这位男扮女装的大丫鬟刘晟启，如今改名秋兰，提醒一句，“注意仪态。”

        “没事儿，我进来时，说你要坐禅，让他们都散了，摆晚饭的时候再过来。”

        “恩，看来你这大丫鬟已当的很有几分样子，果然是干一行爱一行。”

        “皇后娘娘时常教导，人生在世，必然各种挫折劫难，不管顺境逆境，皆要坦然处之，方得自在。”

        “皇后娘娘果然非凡女子。”我赞到。

        “那你这会儿来，又遣了她人，什么事儿？”

        “明日你要随着你的父亲进宫谢恩。”

        “恩”我继续擦着匕首，“我都准备好了，明天你随我一块儿进去即可。虽说常例不能带丫鬟，但我自母亲去世后就一直在屋子养病，所以明天身体虚弱，需要贴身丫鬟随身侍奉，想来也不是什么难处，宫里的贵人自是理解，你放心。只是你进去后，必然是我一个出来的，你想办法给我弄一个身姿差不多的随我出来，别漏了陷儿了。”

        “我知你办事妥帖，我很放心，是以今天找你不仅是话别，还有另一件事，你斟酌一下。”

        “哦？”我看他突然神情肃穆，便也放下匕首，喝了一口茶，准备认真听下去。

        “你给我做王妃吧！”语气平淡，仿佛是说“你陪我喝一壶吧。”我却一口茶喷出，一滴不浪费的给他洗了个脸，自己也呛的喘不过气来。他见我如此，赶紧拿出手绢来，顾不得擦自己脸上的茶水，先帮我擦嘴，“怪我怪我，还是说的太急了。”我恨恨地夺过他手里的帕子，便擦嘴边说道“说吧，这又是什么馊主意？”

        问完才抬起头，看到他一脸的茶水，和着脂粉，鼻子旁还有一片茶叶，一时也不气了，就把帕子扔回去，“去洗个脸换件衣服再说。”

        “哎。”他难得乖巧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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