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死寂（1）

——豺狼必与绵羊羔同居，豹子与山羊羔同卧；少壮狮子与牛犊并肥畜同群。

        这大概就是理想国了。

        不过在现在，它有个更实际的名字——伊甸园。

        圣徒构想的伊甸园当然是不切实际的。我是说并不现实。但这样的空想总是要被原谅的，没人会去指责一个白日做梦的人，当然，也没什么人会去管他们。

        于是想象就会变得更大胆，更放肆一点。

        海水在沙滩上，冰块悬浮在天空中，一栋万人合抱的树根下环绕着蜜与奶的河流，还有圣歌、圣歌，琴与七弦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巨大的谷仓与牧场，大到每个人都是在乐园里行走的羔羊。

        这个时候，我的父亲就会说，他是为上帝守着羔羊的牧羊犬。他说他从来不会对那些柔软可欺的生物产生怜爱之外的感觉，即使它们时刻打算着顶人，尤其当人站在水沟旁边的时候。

        他说，他看守的时间很漫长，足够一颗黄矮星老的快要死了，但有一天，围着的栅栏烂掉了，他比那些羔羊先一步走出了牧场，向下徒步。他也领着很多牧犬，也跟着很多。

        直到现在，他还在向下走。

        这是我父亲在睡前说的，他还说他不是一个喜欢撒谎的人。但很显然，这句也是谎话。在判断真假这方面你可以相信我，至少我从没出过差错。

        他说他从不争吵，那样让他与那些动物别无两样。这也是在撒谎了。

        在那天晚上他们吵得很凶，我父亲像只牧犬一样沉稳的低吼。他从不发怒，这倒是真的，虽然这点总会让对方更生气。

        我的母亲——如果母亲不是单单指女人的，那么他的确是我的母亲。我更喜欢叫他“诞者”，我不知道他会喜欢哪个称呼。

        但那天晚上，他应该哪个都不会喜欢。

        “去你，带着你的混血崽子下地狱吧，滚回你们的老家！”

        “你明白，我带不走他。”我的父亲说：“他是拿非利人，这种生命没有灵魂。”

        “——我把他留给你，他会是你的战车。”

        我的诞者用我听不懂的语言骂骂咧咧。他们后来打了起来，我的诞者把新鲜的圣水灌进了自动喷水灭火系统，在他使用欧洲地区传统黑魔法召唤恶魔之前，我的父亲离开了。

        好吧。

        如果我被一个邪恶生物欺骗了，并且已经生下了它的子嗣了的话（这点很重要），我大概也会连夜打劫教堂的圣水钵的。可惜往后我延续了我的诞者的驱魔生涯里，愿意以美丽外表诱惑人的，大多数要归类于长相欠佳的原因内。

        但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总而言之，当我从地面上一堆木片，玻璃，与陶瓷的碎片醒来时，我意识到父亲已经离开了，而我的诞者也不需要一个婴孩形状的战车。

        从我诞生于世两个月开始，我独身一人。

        ————

        我记得每一个瞬间，从子宫里的温暖潮湿到外界的冰冷环境，第一口污浊的想要让人啼哭的空气。

        不久之后，我被房东当成情侣分手后遗弃在出租屋的婴儿，他在人口买卖与送去孤儿院之中选择了后者。很幸运，他处在一个不缺钱并愿意发发善心的时期，那之后，我就在孤儿院长大。

        如果这是个笼统的老故事的话，我一定要详细的描述一下在孤儿院里的经历，那些在这个人杰地灵的地方生长出的邪恶花朵们。但实际上，由于血脉里的原因，我在那里的生活平静，并没有交到什么相伴一生的朋友。这是件好事。

        偶尔闲暇的时候，我盯着墙壁上的臭虫，看它们爬出死人的脸。夜晚的时候，达林顿铁路从树林里一路铺过来，十九世纪的车窗泛着青铜的光与油臭。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这些。这大概也让我免于了被送到隔壁精神病院的命运。

        我在十二岁那年身高突破了六英尺。

        当第三次有来领养的夫妇面带微笑的询问我更看中哪个孩子时，院长便判断出了我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在被当成一个成年人利用之前，我逃跑了。

        机缘巧合之下，我跟随过很多人，当他们的同行者，跟班，助手，朋友，战友。当最后一个好人也下了地狱之后，我便单干了。

        我跟在警察与医生的后面，替搬家者解决一点小事，通常我支持上门|服务。但当你身高两米多，站在别人门前刚清洗好的地毯上，口说无凭的判断他们有一些那个世界的小麻烦时，事实证明，你很难不被当成个麻烦。

        最后一点钱花在了一袋隔夜的法棍上，我沿着偏僻的公路走，但我知道我要去哪……

        ————

        宽阔而纤长的公路，像是一条通往残破心脏的硬化动脉。

        杰米安森开着车，行驶在傍晚的路上。

        他是个拥有幸福人生的人，曾经。他与妻子丽萨安森感情融洽，生活美满。

        但是在不久之前，一个没有署名的神秘包裹邮寄到了他们家的门口，打开快递，一个制作精良的腹语木偶静静的躺在皮箱软布里。

        很快，他就因为没有将那东西丢进垃圾车里而追悔莫及。

        那东西杀死了他的妻子，把她的尸体藏在了床上的白布下。他听着丽萨的声音回家，却被警探告知丽萨安森的尸体口腔内根本没有舌头。

        一切都像个恶梦，反而是在装着木偶的皮箱内侧那行字——玛丽肖与比利在瑞文斯菲尔，让这个该死的故事有迹可寻。

        小心玛丽肖的凝视，

        她没有孩子只有木偶。

        如果你在梦里看见她，

        一定不能尖叫。

        杰米安森在瑞文斯菲尔听着这首童谣长大。

        现在，他要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车开到了半路，他看到了昏暗的路旁一个招手的人。

        他看了看后排的腹语木偶，自言自语道：“抱歉了，老兄，但你不会想和这东西坐在一起的。”

        他脚踩油门，轿车轻盈而飞快的从那人身边驶过。

        于此同时，他看到了那个人举着的木牌——

        areyoutroubledbyunnaturalforces（你被不合常规的力量所困扰吗？）

        “…他真高…不知道能不能坐进车里。”

        杰米调转了车头。

        人在濒临绝境时，总得做出点正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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