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暗侵袭（2）

在地狱的浆糊里丢失了视力之后，我无法向你形容它们在狩猎前，是如何弯曲自己的小脊骨，窃窃瑟瑟的爬缩进黑暗里的。通明，我只能这么形容我所看到的。

        幽暗处有光，与透亮中一隅黯淡的

        ——通明。

        甚至连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相比之下，以前我的耳朵像是埋在了水里，现在才终于出来透透气了。

        女人在嘶吼。

        她受伤了，裸露的半截腿骨在捆绑中发出摩擦声，还有争吵，脚步，她们离开了原地，正向着巢穴的深处走去。

        黑暗里，比她们的脚步声更清晰的，是满怀恐惧与疲惫的呼吸声。而对于约卡姆，新生血肉崛起的噪音还要在那之上，皮肤的硬痂正慢慢翻卷，最后像被太阳晒过的干豆荚一样的，发出轻微的一声爆响后，就自行脱落下去。

        破痂生长出的红肉柔嫩而脆弱，在空气中逐渐恢复原有的色泽与坚韧。

        …她们更近了。

        几秒钟后，约卡姆西兹脱下航海服，抖了抖□□的肩膀，干瘪的皮痂就像湿漉漉的狗身上水珠一样，噼噼啪啪的撒在地上。

        …血脉让疼痛成为不了折磨，伤口得以飞速愈合至恢复行动。

        黑暗里，约卡姆无声的舒展了一下后背，两扇斜方肌在脊柱上弓起，再向旁侧滑开。全神贯注之下，所有感官都超越了痛苦，他枯朽的眼睛里仿佛也汇聚了两汪蓝光。

        积满血垢的衣服需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变干，于是约卡姆把它捆在了胯骨上，打了个结后，又弯下腰，将脚上的鞋子也取下来，倾倒出了一小堆血块碎屑。

        草草的收拾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痛苦的喘息声，也越来越近了。

        约卡姆再次压低身型，躲藏在石乳后面，被解放开的脚掌贴合着的那些残羹冷炙，像是踩在一片泥泞而潮湿的沼泽里。

        所有来自地下的家伙们都有这样糟糕的习惯。它们宁愿把吃剩下的东西堆积在一起游泳，也不愿意花费功夫收拾掉食物的残渣。

        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相信我，虽然不得不向恶魔自荐过，但我可没有为邋遢杂种做垃圾分类的癖好。

        所以，如果哪天涅迦尔拎着灵魂契约找上门来，让我做它的泳池清洁工，那我这个没有灵魂的清洁工就会送它去死。

        用我父亲的名义，我说到做到。

        细密的水尘从头顶岩石的缝隙中落下，在探洞头盔的光柱里闪闪发光。

        朱诺用手臂攀撑着自己的身体，无数洁白的骸骨挤压着她的胸腔，也助推着她。探照灯扫过前方，颤巍巍地凝视着那无边无际的死亡。

        无际的死亡也俯视着她们。

        地上散落着各种动物的骨头，头骨，肋骨，胫骨，大大小小，有粗有细，但都很干净，没有腐肉粘在上面，就像刚从骨架标本展柜里取出来的一样。

        成千上万这样的骨头，一层层的堆叠在地面上，它们的末端深埋在黑暗里，以至于甚至看不到它们的尽头。

        “老天，这是什么地方？”

        荷莉在被拉上石台时发出了一声呻|吟的怒吼，她被平放在地面上，强忍痛苦：“该走哪条路？”

        朱诺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火苗，渺小的焰点跳跃在半空中。

        一路上，她们都是用它来指引方向，洞穴中的微风会扭曲火焰，而风的来向就是出口。

        而这一次，她等了半响，火焰依然笔直不动，朱诺环顾四周，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里没有风，每条道都可能是出口，你们选吧！”

        黑暗的绝望，深埋地下的恐惧，加上队友的惨状，已经将这些年轻探险者的精神折磨的疲惫不堪，朱诺的话不过是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珊姆几乎立刻就尖叫了起来：“去他妈的！有人吗？”

        “小点声!”

        “有人吗？!hello!”

        猎物的尖啸，对于潜伏在黑暗的东西来说，是一种直接的惊扰与挑衅，受伤猎物的血更激发了它们原始的野性，几乎就在下一刻，它们猛烈的发动了攻击——

        “啊啊啊！!”

        惨白的，粘稠的光滑的枯瘦的影子映在猎物的视网膜里，勃勃的，温热的脆弱的血管在尖牙瞄准的不远处跳动着，拖动的大片水花，不属于人类的嘶吼，混乱的黑暗袭击了被困猎物，尖叫，尖叫，咬断喉管，吮吸血液，提供生存与悄无声息的繁衍与壮大，就像千百年来一样

        ——于黑暗里

        最强壮的狩猎者第一个扑倒了腿部受伤，只能踉跄向前爬行的猎物，它扒住咽喉，狠狠一口咬下…

        下一刻，它被扑飞了出去。

        在后背撞在石壁上的瞬间，这没有眼睛的野兽就嘶吼出声，试图恐吓走钳制自己的对手，摄取最新鲜的肉食，然而它的声音还没有离开喉咙，响亮的咆哮就兜头笼罩了下来。

        然后是一声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清脆。

        莎拉从来没有觉得双腿像现在这样沉重。

        事实证明，当你的身后真的有东西在咆哮时，即使只是一头狮子，人体的紧急制动也会约束住你的手脚。

        太沉重了，太恐惧了，她的脑海中浑浑噩噩的一片，什么也不能想，只能顺着身体的本能，扭动僵死的脖子向后看去。

        那是个高大的人型怪物，头顶有毛发，身躯是由粉白嫩肉与灼伤组成的，它上身□□，只有腰间与下身有衣物覆盖，破旧的布料上沾满血迹。

        在意识到有人盯着它的那一刻，怪物立刻扭过头来，露出了一张结满厚痂的脸

        它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两方干枯的黑洞…

        …萨拉以为自己在尖叫，但她没有，是另一个人在尖叫。她感到非常平静，以至于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她想让旁边的人别叫了。但她发不出声音，感受身体存在变成了一件格外困难的事

        “嘭”。

        那东西把脑袋软绵绵歪着的尸体仍到了一旁。

        这声音就是它砸在骨堆里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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