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只进不出的地方

韩悦笙身体一向强健，坐着摇摇晃晃的牛车倒也挺适应。

        她出发前胡氏就让她女扮男装了，她本就长得有几分英气，如今她看起来，倒真是个挺拔耐看的儿郎。

        本来默不作声的她看到周围这一幕幕，忽然也生出来一些滋味儿。

        “这是黄蒿”，韩悦笙指着行经处一簇植物给周围的小孩儿说，孩子们好奇地看向那簇长得半人高的草。

        韩悦笙跳下牛车，拿着镰刀斩下来几株回来车上，几个小孩儿好奇地凑过来，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奇异的香气。

        “我认得，这不是那什么蒿，这叫‘土茵陈‘！”牛大虎大声嚷道。

        东子一个白眼扫过去，韩悦笙笑着拉住这个护姐狂魔，如今他长高了些，已经高过了牛大虎他们几个，身手在韩悦笙的调教下也日益见长。

        这东西在古代的确是叫这么个名儿，有的地方还叫做“猪毛蒿”，但是其实解湿除热特别好。

        大虎声音小了些，嘟嘟囔囔着“本来就是，娘还让我喝过，这个可苦咧！”

        “大虎说的没错！”韩悦笙给他一个赞许的笑，这一笑可让东子吃了味儿，冷冷地暼了一眼大虎就不说话了，嘴绷成了一条线。

        韩悦笙继续说，“咱们可以拔来摘洗干净，用沸水焯过，捞出凉拌，还可以剁馅儿包饺子”，

        说到这几个娃娃都瞪大眼睛，有的已经准备下去拔了。

        “这种草还有药效，吃了可以清热利湿，煮了泡脚可以去邪火。”

        韩悦笙一口气介绍完，就看见几个小孩儿看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

        铁柱直接对着东子说，“东子我可太羡慕你了，如今我得去找我娘，让她给我也生个这样的姐姐！”

        “那可不，我姐还会说书呢！她说的书，你们听都没听过！”

        看着周围小孩子们艳羡的脸，东子很是受用，脸也由阴转晴了，小胸脯一挺，好像说书的是他似的。

        韩悦笙给逗乐了，接下来她又给孩子们讲了几个故事，当然这些故事都是古代所没有的，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过了两三天，村民们已经从最初的惊慌到后来慢慢适应下来。一路上多了些生气和言笑声。

        在韩悦笙视角里，古代人的生存能力是很弱的，这几天，她算是见证了他们内心力量的强大。

        自古以来就没有少过战争，很明显，先民们在一次次的逃亡、流离之中，也有了苦中作乐的能力。

        韩悦笙每天讲故事给孩子们听，也顺带转移视线，缓解了一些自己的焦虑。

        要说到韩悦笙最痛苦的事，那便莫过于这么多天都没洗澡。

        甚至因为这个，她连每天的跑步都改成了三天一跑——毕竟跑完之后不能洗。

        如今连韩悦笙都习惯了自己身上的“味儿”。

        八月的天还热得人发慌，汗涔涔的日子对于一个天天洗澡换内衣裤的现代人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

        加上家里的那三只羊也拴成一串绑在车后，韩悦笙的身后还靠着鸡笼子，那味儿…

        北方虽然不像南方那么潮闷，有阴凉的地方就会凉爽，但毕竟水源不充足，想要痛快地喝、痛快地洗，那是不可能的。

        韩悦笙只盼着能找着一处水源丰沛的地方，擦洗下胳膊脖子也是很不错的。

        “行了，到了这景怀岗，咱们先歇上一歇，置点吃食先把肚子填饱，牛儿也吃吃草，后头才好赶路。”

        这一天韩刚正带领着村民们，停在了快出林子的地方。

        韩刚正没说下一处就是“一里铺”，正是那传说中有“只进不出”的地方。

        韩刚正心里也发怵，这“一里铺”是北城一带非常繁华的一个镇子，是路过脚客们的温柔乡。

        这一里铺原本也就一里长，后来来的商户多了，也就扩大了规模，但是名儿是没改过的。

        据说到了夏天，连夜点着灯，整个镇子上空亮如白昼。

        镇子里的红男绿女来来往往，歌舞不断，丝竹不停，美食美物，目不暇接…

        有诗云“红男绿女经何处，玉城以北一里铺”。

        后来一里铺还举行起了一年一度的“铺里节”，据说这参与的门券十分难得，非邀请不得入。

        不过，就这么个连不少文人墨客都写诗写文描绘的北方极乐之地，忽然在三月前的“铺里节”当天晚上不知为何城内所有人都不见了。

        后来据经过这里的客商说，还没走到跟前随行的狗就开始吠了，走在头里的马更是直接嘶鸣扬蹄，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于是有的就放出人前去城里打探，这一去，可就再没见着回来。

        客商由此也不敢久留，宁可生意不做，也是要走回头路的了。

        后来有胆大的跑进这城里，想搜刮一二，更是一去不返，杳无音信。

        偶尔有从一里铺跑出去的，却都疯疯癫癫不成人样，嘴里喊着“我没吃，我没吃！”

        韩刚正也是去给胡氏抓药的时候才听得药铺掌柜的说起。

        三个多月没法儿进货，有些药材已然是空空如也，药铺可怎么活？

        总之，自那之后，且不说凶险异常，就是这阵容，老人小孩儿肯定受不住。

        韩刚正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干人，犯难了。

        韩悦笙看出了韩刚正面上的严肃，拿起一个苞谷饼子，走到他边上。

        “爹，咋了？”

        韩刚正并不想把压力带给孩子，只摸着女儿的头笑说“没啥，爹就想着赶紧进了玉城给你办个像样的及笄礼。”

        韩悦笙眯眯眼干笑着，刚好被跑过来的东子拉过去嚷着叫他们几个小孩子辨识草。

        韩刚正吃了一个闺女拿来的苞谷面饼子，心里又有了底气，于是去找了里正，说了途径一里铺这事。

        里正愣了一愣，磕磕手里的烟枪，又叹了一口气，“东子爹，依你之见，眼下当如何？”

        韩刚正脸色阴郁，“不如告知了所有人，让大家自作定夺，最后大家在玉城外汇合。只是如此我只能带一边儿了。”

        里正点点头，韩刚正这个后生不错。韩老三的儿子，的确颇有韩老三年轻时候敢作敢当利利索索的劲儿。

        如今他也老了，这一路山高路远，里正家没有儿子。下一任候选人，得早做打算啊。

        “就依你，把他们都叫到跟前儿吧。”

        于是在韩刚正的召集下大家很快聚拢过来，韩刚正细说了眼下的情形，给村民们两条路：

        要么冒险和他一起进一里铺，要么自寻山路。

        村民们面面相觑，这两条路，哪条都不好走啊。

        有好事的村民比如张力仁已经喊起来，“我说刚正啊，总该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吧？该不会是你找不着吧？”

        这话一出，平日里受过韩刚正恩惠、与韩刚正家交好等的众人都不乐意了，

        “张力仁，你可以你带路啊？？”张力仁一下没了言语，接着大家都沉默了。

        这张力仁之前就没少闹腾。

        韩刚正为防有绺子劫队，有几日专门跳了夜里赶路，白天在树荫处歇息，这张力仁就起身闹腾，让众汉子给压制了。

        “的确只有这两条路可走”，韩刚正看了他一眼。

        确实，眼下，大家心里都打着鼓。

        听说那一里铺可是吃人的地方，但是走山路，这没有经验的人如何走得？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起来，连娃娃们都不再大声嬉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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