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今晚非得在这过夜了

林子里忽然静下来，“呀——呀——”飞过的两只乌鸦吓了众人一跳。

        刚留下的半数人，又有半数走到山道儿的队伍里去了。

        韩刚正的队伍里，除了韩家一家四口，再就是大夫、牛大力一家、韩二狗一家了。

        他给山道儿路领头儿的韩家壮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又约定了碰头的地方，俩兄弟抱了一抱互相安慰。

        随后韩刚正带头行了拱手礼，就和众人一道看着韩二狗的队伍上山。

        韩悦笙转头向远处看去：出了林子这一路过去都是杂草丛生，这时候正是正午时分，在阳光照耀下，显得还有些生机。

        再看下去，远远地就只能看得见一段类似城墙的建筑。

        “刚正啊，我们信你！”牛大力如同他的名字一般，长得人高马大，一双牛眼很衬自己的名字，声音也洪亮如钟。

        韩悦笙看见他就想到了施耐庵笔下的鲁智深。

        牛莲儿在一边绞着手里的帕子，行走数日头发已经散乱了，此刻垂着眼咬着嘴唇，看起来有种我见犹怜的味道。

        她不想走这个恐怖的镇子。但是她得听她爹牛大力的，连弟弟都被收拾住了，她还是悄悄地好，一会儿她可得尽量走在靠后的位置。

        韩悦笙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她拉过东子，给他整理好衣襟，“等会儿跟紧姐姐，知道了吗？”顺手在腰带里围放上几簇黄蒿、几簇蒲公英，这才把腰带给他杀紧。

        韩悦笙让剩下的人也都照着做一遍：进去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蛇鼠虫蚁，黄蒿的气味浓烈，又可以清热解毒，蒲公英还有大用，总归没有坏处。

        走得越发近的时候，一队人都更紧张了。不说人，牲畜也没有一点儿声音。

        先前还是不是吹过的风这会儿竟然一丝都没了，那地上半人高的草都像静止了似的。

        因为没有人，所以城门大开着。城门上挂着三个字牌，“一里铺”。

        那字牌不过三个多月好像已经历经沧桑，雕纹都失去了韵致。

        一进城门，周遭的温度骤然下跌，城内和城外，分明是两个世界。

        东子拉紧了韩悦笙的胳膊，他有点哆嗦。

        韩悦笙安抚式地捏捏弟弟的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东子她牵着，不过后面的人？她回头看了看胡氏和牛莲儿。

        胡氏还好，令她惊异的是牛莲儿看着也比她想象中的要镇静。

        虽然眼睛中可以暴露她的害怕，但依然稳着身形。

        韩悦笙想给她一个赞：这个虽然她不太喜欢，看起来也娇弱，但是还挺坚强的女孩子，心理素质还不错。

        城内的确是空无一人，路上铺的都是青石砖，看得出城里原来的殷实。

        两边开满了商铺——李记包子、王记点心、笑靥香馆、吉缘玉阁、如家驿馆……

        再有就是兰香园、漪澜馆、嬛春阁这样指向性很强的店面了。

        店铺有的门敞着，有的关着。里面的东西倒是几乎都没动过，仔细一看都蒙了尘。

        就是这样的一座城，众人唏嘘着，东望望西看看，仿佛这不是那座一夜空城的禁地。

        走着走着，也就不那么扎堆了，走得松散了些。

        这么热的天，这城里凉快，周围铺子里更是看着阴森森的。

        韩悦笙看着，发现这里面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究竟是什么，能让人一夜蒸发？

        “娘？”大虎拽了拽王氏的袖子，“我可以过去瞧瞧吗？”

        不等王氏发话，这小子已经甩脱他娘的手，“噔噔噔”地跑过去了。

        韩悦笙侧头看过去：那店铺名叫“杂样儿”，看得出是一家卖小玩意儿的店，店门虚掩着。

        只见一个虎头面具挂在那店铺外头，那面具画的特别好，这三月来竟并未失去光彩——

        老虎脸上的纹路色泽依然鲜艳明晰，胡须也不知用什么制成，看着并不像假的。

        两个铜铃似的虎眼神灵活现，好像真的带着生气儿，凝视着众人。

        韩悦笙与虎眼对视，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那边牛大虎已经跑过去，伸手跳着脚，就要去摘那虎头。

        “不可！”韩刚正心里直呼不妙，刚喊出声，牛大虎已经抓到了虎头面具，那当儿就要拉扯下来…

        韩刚正见此，三步并作两步，脚下蹬地就要飞扑到大虎身边去，

        “咯吱——”韩刚正晚了一步，而牛大虎已经把虎头面具拽了下来。

        不拿下来还好，拿下来的瞬间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虎头面具的背后竟是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

        大虎瞪大了圆眼看着，顿觉身上汗涔涔，外里焦热，内里却渐渐凉起来，再看手上的虎头面具的背面儿，也是血迹斑驳，还带着几丝肉之类的组织！

        这哪里是个手工面具，这分明就是从老虎头上完整扒下来的皮！

        大虎爹冲过去把大虎手里的面具一扔，抱起儿子，大虎“哇”地就要哭出来。

        “轰隆！”这店门竟然颓然倒下，直直地向大虎父子砸过来——

        韩悦笙见状，飞步上前，一拳轰出，硬生生将这木门锤得个四分五裂。

        又见一个飞门板的半截就要掉落在韩悦笙肩膀上，被牛大力伸出胳膊硬生生挡飞了。

        韩悦笙说不感动是假的。

        来不及多感慨，众人就只见这店里墙上，整整齐齐挂满了各种动物面具。

        大家脸色都白起来，这些面具后面是什么可不好说。

        大虎也看见了这店内情形，刚才虎头的阴影还没过去，这会儿他忽然腿脚也不听话了，乱蹬一气，眼球上翻，又有白沫从嘴角溢出，脸色也渐渐青紫起来。

        王氏一看自己儿子成了这幅样子吓得六神无主，“我的儿！这天杀的，说了不走这道儿，你这猪油蒙了心，我的儿…”

        大虎爹一个虎眼瞪过去，青筋暴起，就要发作。

        “王婶儿也知道这是什么地界儿，就这么大声嚷嚷，真不怕把啥给招来？”

        韩悦笙凉凉开口，王氏心里一凉，瞬间闭嘴。只看着儿子，满眼不忿和焦急，又抹起泪来。

        妇人虽然小家子气，可娘疼儿子的心是真切的。

        “老夫还在这儿呢，你且安生些吧。”胡大夫也皱皱眉，开了口。

        王氏这才意识到：是呀，胡大夫在呢。眼下就靠他了！

        胡大夫已经打开了药箱，又让寻一处阴凉地儿，赶忙要给大虎整治。

        王氏并牛莲儿赶紧把对面一间看起来还算安全的店铺桌子并在一起，让胡大夫给号脉。

        看到胡大夫让把孩子略侧着身子，韩悦笙松了一口气——她正在想要怎么解释必须让孩子侧躺的问题呢，因为如果不侧躺，恐怕有窒息的危险。

        “的确是惊厥了。”胡大夫给了论断，

        他边说边把大虎的衣服解开，让高热散出去，从诊箱里拿出一副银针，人中，合谷，风池、曲池，又脱了鞋袜在涌泉刺入一针。

        几针施完大虎终于不再抽搐，眼见着口角也不再歪斜了，只身体还滚烫着。

        做完这些胡大夫皱起了眉头——这病不常见，大多是高热所致，眼下这孩子内里虚外里热，又着了吓，若要清醒过来能走路…

        “我有药方儿，只是没带成副配好的药，我去刚才路过的药店找找药。

        不过，只怕我们今晚非得在这里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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