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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安心,安不了


周家人的果然没有再出现过。

        张芸和江曼小心翼翼,不敢在赵庭柯面前提起任何关于“医院”、“周家”、“新闻”字眼。

        赵庭柯没有多余表现,饭量还比之前多了一点。

        叶渡的手艺确实不错,赵庭柯一个不能吃辣的人,麻婆豆腐也让她多吃了一碗。

        过了几天,江叔叔传来消息宣传部那边终于开始对平台施压,要求清除所有关带有赵庭柯信息和画像的账号信息,周家人的新闻依然在榜单的前列,但点进去只有名称为“受害人”的结案报告。

        唐哲打来电话说赵庭柯小区门口的人已经不聚集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但是回家的话一段时间不能出来,否则碰到一些糟心的人也麻烦。

        叶渡当晚跟他们提了意见,有个朋友开的农家乐可以一起过去小住,那边环境好人迹偏僻,权当休假。

        赵庭柯跟张芸沟通了意见,第二天几个人就收拾东西,坐上了去汪凯的车去了农家乐。

        路上,赵庭柯卡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树木,心里有种久违的安静。

        前几次的车上,不管从哪儿都哪儿,心里始终是翻覆波动的,不知归路,没有回程,她像一个被搬运的轻便货物,被人裹挟。

        但这次丢失很久的宁静,又回来找到她了。

        小时候和青年时期,人有向死而生的勇气,有无畏有勇气又数不尽的时间为他们的失败绝望垫底,但在社会上流放的时间长了,每个人都开始变得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用面具遮掩自己的弱点,哪怕遇到不太多的能让他们好受的方式,他们也会甘之若饴。

        人生那么长,那么苦,何必在这条道路上还给自己找难受。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后面竹林吹过飒飒的鸣风声,绿油油片片的竹叶从枝头掉落,在地上铺满了一层好看的天然植物被,通往前面的房屋上有码整整齐齐的砖石走廊,从长廊走过进里面,赫然一个三进三出的房子。

        中式装修,屋顶用青灰色砖瓦铺垫,下面的房间客厅用的是落地窗,中西合璧的装修看起来不显突,里面是暖色实木家具,清清爽爽,茶几上正在烧煮的水,桌面上是简单版茶具。

        赵庭柯和叶渡面对面的坐着,茶桌上是清褐的茶汤,浓稠粘密,银白色的小茶碗上悠悠的飘着热气,安静,谧宁。

        “这个茶叶有糯米的味道。”赵庭柯说。

        “茶头,渥堆发酵的,煮时间长了就有糯米的香味。”叶渡说。

        “我记得普洱是压血糖的,”赵庭柯问,“你能喝吗?”

        “酌量就没事,”叶渡给她满了一杯。

        江曼也把杯子伸了过来,“这玩意减肥,我昨天吃饭喝的,下午三点就饿了。”

        “所以我们现在喝,”赵庭柯说,“喝完助眠。”

        “我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江曼摸着脸,吹毛求疵的从白嫩皮肤上找出几不可见的小疙瘩,“明天让我哲哥带几片面膜过来。”

        “你还不去回去吗?”赵庭柯看着她,“你都陪我半个月了,工作不要了?”

        “不差这几天,”江曼叹息说,“我的年假都给我休完了。

        这个地方就是叶渡朋友买下一块地皮盖了农家乐,起名白丁,方圆二十里都没有一户人家,后面靠着的是一座五六十米的矮山,平时只有叶渡的朋友和朋友妻子在这儿打理。

        他们在隐居前开了一家外贸公司,后来厌恶了生意场,又因为没有孩子就早早的退了休,从城市下来到这儿,语气说是农家乐更像一个私人住宅,叶渡说他们一个月只接三批客户,可以一人来,也可以一家来,但人数不能超过六个,他们过惯了清净,已经不适应人声鼎沸了。

        这次来的时候,正巧还没有碰到下一波客人预订,庄上就他们几个人,张芸这几天精神都不太好,还没从那天的消息中缓过来。

        赵庭柯知道这事儿她不能劝,有时候会拉着张芸上山转转,今天从山上下来晚了,没参与他们的茶话会,一个人回房间睡了。

        老板夫妻二人住在东苑,江曼张芸赵庭柯住在南边的屋子,这是一个家庭房,一张大床和一个小床,赵庭柯来这儿以后就不想再跟她们一块住,但是其他人似乎还有所顾虑没同意,于是最后三个人还是睡在同一个房间上,索性这房间有两张床,倒也睡得安稳。

        已经来这儿住了五天了,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时间好像也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会儿小半桶的水给三人喝完了,叶渡摇了摇壶底,去了外面接水。

        赵庭柯不是一个懂茶的人,只觉得这茶解渴,一杯杯的往嘴里灌。

        江曼喝的更多,她已经在网上买了几个茶饼,说留着减肥好。

        她慢悠悠的喝着茶,似乎喝的有滋有味,眼睛一直往外面看。

        “你想说什么,”赵庭柯开口先问,这几天江曼没事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她,赵庭柯本来相等她开口,现在看起来是等不到。

        江曼放下茶杯,嘴犹豫着还没张开,又被赵庭柯打断,她很果断的说,“我不恨师舟。”

        就像她对唐国立,心里有过怨气,但那不是恨。

        江曼抿抿嘴,“那我们也不会是一家人了是吗?”

        “你永远是我妹妹。”

        江曼沉默的捏着手,赵庭柯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

        江曼的性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里敏感的很,这几年她鲜少提到她哥,连同他们小时候的回忆都变了一段不能言谈的禁忌,好像他们是在彼此的二十岁以后在重新的结识彼此。

        “江曼,”赵庭柯轻轻的在她手上摩挲,“我爸和师舟不知道周康和李娟秀的事,这个事儿我也不希望你去告诉师舟。”

        “如果当年他知道,”江曼呐呐的说。

        “只会增加他的痛苦。”赵庭柯继续说。

        岁月无回头。

        当年她被送往医院以后抢救了三次,下了两次病危,好容易没有生命危险,睁眼后精神陷入了无尽的失常,不认识人,提笔忘字,从下床的那一刻开始她时刻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第二次的跳楼失败以后,唐哲找来了束缚带,把赵庭柯捆在了床上,她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眼神直直的望着天花板,里头是一片茫茫空白。

        谵妄。

        迷惑。

        不能进食,生命体征只能靠着点滴维持,张芸数次的晕倒在她的床边,又在醒来以后挣扎着回来照顾她。

        赵庭柯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而之后,警察召唤了刚从人贩子手里出来回到家的周安陆。

        警察发现了当天的监控,一路追踪下来最后发现这个出租车就是运载受害人的人,问周安陆当时为什么会在那边出现,周安陆跟钱友军有什么关系。

        发现监控的时候,唐国立不在现场,这段时间他留守医院,哪怕张芸不允许他进去也没有离开,在病房外坐着看着头顶的灯,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那天警察局又把江师舟和他喊了回去。

        进了局,周康和李娟秀两夫妻就泪眼婆娑的跪倒在了两人的眼前。

        江师舟和唐国立不明所以,江师舟不属于这个单位,这次的拐卖案也完全帮忙而来,但周围的同事对他们眼神实在让人觉得复杂,然后两人看到了监控。

        审问室里还坐着面露害怕的周安陆,他不满十岁的脸已经褪去了这个年龄层的稚嫩,他没哭只是呆呆的坐着,问什么都不回答,对所有问题都很茫然。

        警察问,是钱友军让你去骗受害者的吗?你知道钱友军打算对受害者做什么吗?红姨怎么放你过去的?

        面对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有了反应。

        “叔叔让我,让我回家,”他吐字很慢,好像在重新学习掌握文字的小学生,“他找了红姨把我带走了。”

        “怎么带你走的,”警察继续问。

        “上车。”他又说。

        “还有谁?”警察问。

        “上车。”周安陆重复着两个字,他的精神状态不对,医院确诊孩子受惊吓过度,出现认知障碍。

        唐国立短短数十天,就已经瘦了二十斤,他面色阴沉不说话,跟江师舟两个人听完所有的事情后出了警察局,突然周康和李娟秀从外面冲进来又一次跪在他们的脚下,力度很大,扬起了周围一片的灰尘扑在他们夫妻的头发上。

        “唐警官,江警官,我们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李娟秀哽咽的说,她的脸色苍白在两人面前不敢抬头,周康跪在一边沉默不语闭着眼,眼皮抖动,似乎对两人有太多的好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起。

        “安陆他真的被钱友军胁迫的,在那个环境里他身不由己啊,”李娟秀拽着江师舟的裤腿,一个劲的恳求,“江警官,安陆说是你救了他把他抱出来的,那个地方全是孩子,红姨他们动不动就一顿打,孩子被钱友军带走他也真的不想干这事儿啊!”

        李娟秀哭的说话断断续续,面上痛苦的说,“安陆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在被拐走之前对流浪狗猫不忍心伤害,自己的东西从来都舍得分给别人吃。”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着着急恳求的说,“唐警官你去问那些孩子,你去问,被拐卖的孩子里周安陆最听话,别的孩子饿肚子周安陆都分给他们自己的饭,他也是个孩子,自己也吃没饱啊!你去问!”

        “他被拐走的只有七岁,就去趟公园喂流浪猫就被拐走了,这个孩子真的不存心干坏事的,安陆我们养在身边七岁,被拐出去一年多,但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江师舟双眼通红的看着他们,拳头紧紧攥了起来垂在身侧。

        远处走来了一对年纪稍长的人,他们头发花白,鬓角沧桑,眼睛里满是愧疚,他们都穿着价格不菲的高定相互搀扶着走到唐国立跟江师舟跟前,扑通一身跪下。

        警察局的门口还有人来人往的同时和报案人,而他们一家人跪在那里为了求一个孩子的安生,满脸泪水的祈求道歉。

        “唐警官,江警官,”周安陆的爷爷开口,“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安陆回来的那天我最开心,这孩子是办了错事儿,我们认,我们真的知道,但也请你们想想,这个孩子那个处境下,他有别的选择吗?”

        “他现在的个子比被拐走之前就高了三厘米,长身体的年纪没得吃没得穿,被人买去山村又送了回来说孩子太大养不熟,”几个人听着哭的更厉害了,奶奶摊在一旁眼泪水断了线一样直接往地上砸,妈妈伏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像要把心里讲不出来的歉意都磕出来。

        “我们听说了赵小姐的遭遇,安陆有责任,我们一家人不求心安,这心真的安不了,”爷爷面容颤抖,滚烫的泪水顺着纹路沟壑的脸颊落下,“我们只求能给孩子一个未来,我们带他赎罪,他才这点大,不能让他以后一辈子都毁了。”

        “这孩子已经命够苦的了,摊上我们这样不负责任让他被拐走的家长,又被人骗干了自己不知道的坏事儿,你们给他一个机会,我们真的求求你们了!”爷爷庄重的弯腰磕头,前额重重的砸在地上扬起数不清的困苦歉意。

        爷爷连磕三个,老泪纵横。

        夕阳缓缓的把余光照在他们四人的身上,排成了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人间愁苦,这苦太多,太重,每个人在其中承担了一部分。

        每个人都有苦,每个人都有说不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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