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恰似故人归

他对守城的齐军士兵说：“去让你们守城将军来见我，这次，由他做我的副将。”

        “是！”

        很快，一个眉目秀丽，一身戎装的将军来到他面前，“参见兰陵王！”

        “你抬起头来。”

        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兰陵王惊呆了，脱口而出：“是你！”

        蓝将军一皱眉：“王爷认错了，末将蓝尚秋，是晋阳的守城将领。”

        兰陵王细细打量着他，他束着高高的发髻，几缕碎发垂于额前，为他的英气中平添了几分柔美，除却这张美丽的脸上有着明显战场上的印记，否则实在太像。

        而且，他的身高……较平常男子，属实矮了一些……

        不过，他只晃神了片刻，便在心底否定了这个猜测，这可是晋阳的守城将领，她那么娇弱，怎能承受战场的风霜，这怎么可能是她？

        兰陵王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蓝将军，你神似本王一个故人。”

        “原来如此。”

        “请蓝将军引我入营，为我讲下晋阳布防。”

        “末将遵命！”

        待蓝将军介绍完毕，兰陵王问：“蓝将军，我来晋阳之前，听说守城的将领不止你一个。”

        蓝尚秋略一思忖，“还有阳士深阳将军，请王爷稍候，等我去叫他过来。”

        蓝尚秋找到阳士深，问：“阳将军，你为何不去见兰陵王？”

        阳士深目光闪躲：“蓝兄弟有所不知，我与那兰陵王，有些过节。”

        蓝尚秋疑惑：“听闻兰陵王宽厚待下，怎么会有过节？”

        “是一年前，某在朝堂上曾举报过他贪污朝廷银两，当时皇上当着群臣的面斥责于他，令他颜面尽失。”

        蓝将军俏眉一拧：“胡说！兰陵王为人正直，怎么可能会贪污！”

        “是真的，虽然数额不大，但是确有其事。”

        兰陵王一向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就算是皇帝赏赐，也悉分于众人，若说他会贪污，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蓝兄弟，你在想什么呢？战事情形，你替我去传话就是了，就说我受了伤，不便见他。”

        蓝尚秋回过神来，“阳将军，这可不行，战场上瞬息万变，全靠我传话怎么能打赢周军呢？据我所知，兰陵王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你何不趁这个机会，和他化解矛盾呢？”

        “诶，蓝兄弟，我发现你，说话怎么处处向着兰陵王，莫不是之前与他有过交情？”

        蓝尚秋连忙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在军中数年，籍籍无名，哪有机会结识兰陵王呢？”

        “也对！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阳士深将手往蓝尚秋肩膀一搭：“与你在军中合作还算愉快，你我兄弟就干好自己的本分，他虽是王爷，也不必去攀附于他！”

        蓝尚秋刚要说什么，却见兰陵王迎面走过来，赶紧起身行礼。

        兰陵王看到这一幕，俊眉微蹙，“听闻阳将军受伤了，本王特来看望，如今一见，似乎并无大碍。”

        知道自己的借口被拆穿，阳士深自知理亏，也站了起来，向他行礼：“末将拜见兰陵王。”

        “阳将军不必多礼，那些朝中旧事，本王向来不放在心上，你也无需有所顾忌，日后，你有何事，可以直接来找本王。”

        “是某……小人之心了。”

        “无妨。”兰陵王又对蓝尚秋说：“蓝将军，你到我帐中来，本王还有一些布防调整要与你商议。”

        “是。”

        兰陵王与蓝尚秋一前一后走着，蓝尚秋忍不住说：“阳将军只是心直口快，请王爷不要介怀。”

        兰陵王停住脚步，目光探寻：“你与那阳士深关系不错？”

        蓝尚秋怔了一下，“同袍而已。”

        “本王军中禁止将领之间称兄道弟，勾肩搭背，蓝将军以后少往他的帐中去了。”

        蓝尚秋一脸困惑，小声嘀咕：“军中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了？”

        “嗯？”

        “是，尚秋谨记。”

        兰陵王先是巡视了一圈，又对布防提出些意见，蓝尚秋按他说的，一一吩咐下去，这一忙就到了深夜。

        “蓝将军，你驻守齐周边境几年了？”

        “回兰陵王，两年。”

        “可曾娶妻？”

        蓝尚秋摇头：“未曾。”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人也生得眉清目秀，却是为何？”

        蓝尚秋咬咬牙说：“本来，是有一份姻缘的，但我从军打仗，生死系于一线，怕耽误了人家，就退掉了，何况，我在这世间尚有一份恩情未偿还，在这件事完成之前，不会考虑终身大事。”

        “是何恩情，对你如此重要？”

        “这是末将私事，请恕末将，无可奉告！”

        兰陵王默默无言，没再追问。

        “王爷若无其他事，尚秋告退了。”

        兰陵王点点头，待他走出几步，突然朝他的背影喊了声：“伽罗！”

        蓝尚秋脚步一凝，镇定了下心神，才缓缓回头，“王爷在叫谁？”

        兰陵王俊美的眸子泛起一丝悲凉：“是本王的王妃，你和她，实在太像，你真的……不是她么？”

        “王爷觉得，我像个女子？”

        蓝尚秋愤然道：“昔闻兰陵王也因面容俊俏，故战场上以面具遮面，既然王爷都不喜欢别人将你比作女子，还望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兰陵王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也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那么娇弱，如若真是她，那该受了多少的苦啊……是本王唐突了，只因你实在……太像她。”

        蓝尚秋怔了怔，心还是软了，对兰陵王说：“尚秋虽不知王爷心中惦念何人，但是奉劝王爷，往事已矣，还请王爷万勿执着于过去。”

        说完，他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只留兰陵王一人在城墙上久久伫立。

        风，吹起他的斗篷，夜色偏凉，无数的心事尽锁眉间，更添萧瑟和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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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阳城内，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人人都知，兰陵王来了，仿佛在军民的心中竖了一根定海神针，周军已有几日不敢来犯。

        兰陵王视察军营，对蓝尚秋说：“我派人出营打听，周军上次大败之后，一时屯居不出，我们城内也需续集粮草，做长久打算。”

        “王爷的意思是……边耕种，边备战？”

        “知我者，尚秋也。”

        蓝尚秋的脸上泛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红晕，“王爷过奖。”

        “还有一事，得劳烦你，”兰陵王指着军营前一排青壮年男子：“有些新兵，由你来教导一下。”

        “末将领命！”

        蓝尚秋注意到，那些新兵里，竟然有个孩子，瘦削瘦削的，便上前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的十三。”

        “十三？这也叫名字？”蓝尚秋问：“你多大了？”

        “回将军，十五了！”男孩回应地倒是响亮。

        “十五岁……”蓝尚秋沉吟了下，“我十五岁的时候，还在……念书。”

        蓝尚秋眼中闪现一抹悲凉之色，朝阳一般的年纪，何必要送来军营，何况还是为了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政权，白白送上性命，如此不值……

        “为何参军？”蓝尚秋问。

        “俺家要揭不开锅了，当兵还能混口饭吃，否则这战乱年代，也实在是活不下去啦！”

        蓝尚秋望着他，目光骤然冷凝：“会杀人吗？”

        “杀人？”

        男孩咽了下口水，“俺家穷，想杀鸡都没机会。”

        “不会杀人，说明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没有谁生来就愿意杀人，在战场上杀敌是迫不得已，如果你不杀对方，就会被对方杀死，有时你与对方力量均等，甚至体力不如对方，赢的关键就是那一念之间的决心。”

        男孩摇头，显然是没太听明白。

        “一句话，不要怂，亦没有退路，狭路相逢勇者胜！”

        “狭路相逢勇者胜！”军营中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顿时士气高涨。

        训练了一下午，兰陵王才出现在他身后。

        “蓝将军辛苦了，还有力气吗？”

        蓝尚秋回头：“王爷还有何事？”

        “方才长恭派人出城打探，有意外之喜。”

        他扬扬好看的眉，神采纷扬，解释道：

        “晋阳城外不远，有一处林子，敢不敢随本王打些野兔，给将士们开开荤。”

        “当真？”

        两人仅带了几个随从，行至城郊，眼前渐渐浮现一片森森绿色，一望无边。

        如果除去这战场上的血雨腥风，正是一年中最好的风光。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蓝尚秋不禁感叹。

        兰陵王惊叹：“没想到尚秋还善诗文，当真文武全才！”

        蓝尚秋腼腆地笑笑，“这首诗不是我所做，拾人牙慧罢了，王爷可知这诗的下两句是什么？”

        “愿闻其详。”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说完这句，他们同时想起了今日军中的那个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心中空余一声叹息。

        兰陵王道：“若是没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何愁这样的景象不会实现？可惜我高长恭戎马半生，未常见河清海晏，四海升平，见到的更多是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目睹这般光景。”

        “一定会的。”

        蓝尚秋的眼眸如一汪清泉，坚定地望着他。

        兰陵王望向他的眼神一怔，仿佛透过他，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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