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小队里只有队长是真正的社会底层出身，克兰巴尔的姓氏都是他自己生造的，意为克兰镇出来的人。在遇到猫之前，为了糊口和持续学业，弗雷几乎什么工作都做过，当然也为镇上寥寥无几的旅馆拉过客人，因此对于一出飞梭站，门口这些带着殷勤笑容一拥而上的人的套路，他也是了如指掌。

        非常有担当的好小伙儿让姑娘们带着猫和傻大个退后等着，毒辣的眼光看中了这群人形容朴素但最规整的那个，交流了数句之后就敲定了，小队跟着人坐上了早在飞梭站外等待的旅店的机械马车。

        利用魔晶石和电力驱动的机械马以小型的四足魔兽为原型打造，整体纤细，浑身暗金，安静而力大，行动起来平稳快速，是帝都非常有特色的城内交通方式。顺说一句，自从矮人和地精联合攀了数个自动机械方面的科技树，并且在兽人族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迅速挤占城中交通市场，常年亏损的机械师联盟总算扭亏为盈了。

        车内装潢一如拉客的店员那样朴素而规整，看得出来有一定的使用年纪，但显然得到了很好的维护，店员看到小队的猫和人均土包子表情时表情管理仍然保持得很好，温和地笑着给他们讲路过的各个标志建筑。温蒂仔仔细细问了彩星夜的情况，这位敬业的店员不仅说得十分详细，还给了小队本地的节日指引小册子，换得大方的姑娘一枚银币的小费奖励。

        大家都很心满意足地到达了旅店门口。

        这家旅店看起来挺普通，有不少陈旧的痕迹，但被收拾得很整洁，令人舒适。价格也不算太高，小队也不吝啬地要了五个连号的房间，办理了入住。等各自休整到临近太阳落山时，小队便往店员推荐的酒馆走去。

        小队里没有人和猫是喝酒的，温蒂和弗雷还未成年，雅各布脑子已经有问题了就别再被酒精损害了，猫不喜欢酒精，剩下的莉莉丝干脆也放弃了饮酒这项权利。不过这家名为水母之眠的酒馆有几个出了名的拿手好菜，因而被店员强烈推荐。

        “我兄弟在膝盖中箭的前一天晚上梦到了格雷姆水母集体睡在荧光之海上，所以我们就在酒馆开张的时候把他取名叫做水母之眠了。”热情的店长并不介意来客是来喝酒还是来吃饭的，反正来消费的都是客人，面对温蒂的好奇，非常娴熟地说着说了千百遍的解释。

        与他长得很像的汉子在吧台之后面无表情地举杯示意。

        “那可真是个好兆头。”弗雷说道。

        莉莉丝小声地给一脸茫然的温蒂和雅各布讲荧光之海和格雷姆水母有多难得一见，所以才有说见到了这个是个好兆头的说法。

        酒店的招待侍女给猫搬来了厚厚的一个坐垫，好让他能直接够到原木的桌面，这位纤细的姑娘非常令人惊奇地同时稳定地托着一个巨大的铜质托盘，上面还有小队点的食物和饮料——要知道队内人均长身体，吃得多，光酒馆特色烤鸡就要了五只，在托盘上堆得满满当当。

        “干杯！”温蒂举起橙黄色的饮料，兴致高昂地说道。

        “干杯！”几位同伴非常给面子地同喊。

        这样的欢呼在喧闹的酒馆里一点也不显眼，有比他们更大声的客人在吵吵囔囔地喝酒比划，酒馆里尽是人类和其他种族，还有不少同行的魔兽，几乎要把这挤满了。招待侍女们在人群中穿梭，笑眯眯地跟熟客打着招呼，有条不紊将一杯杯美酒和一盘盘食物放在客人面前，又收捡着离去客人留下的钱币和狼藉的桌子，整个酒馆充满了美酒、美食和人们交杂的气味。

        说实话，对于鼻子灵敏的猫来说这样的环境并不太舒服，但看着温蒂从烤鸡的腿上精细地扒下充满咸香肉汁的肉块，猫表示环境并不重要，肉好吃就行——嗷呜。

        “明天我们先去爱丽丝武器店看看？”克兰巴尔队长优先考虑的永远是武力值。

        莉莉丝道：“我想去看看帝国图书馆。”

        猫举爪投了一票给图书馆，“你们的功课后天就交了。”猫一点都不觉得带着孩子们出来玩耍还要求交作业是件丧心病狂的事。作为引领者，猫对于队内孩子们的文化教育十分看重，哪怕作为冒险者普遍并不看重文化水平。

        各族差距大，又存在一定的文化封锁，因此能对外租借书籍的帝国图书馆非常值得一去。

        只喜欢看冒险小说的谢兰斯特小姐和完全不喜欢看书的克兰巴尔先生纷纷苦了脸。

        傻孩子雅各布认认真真吃东西，一切跟着猫的意见走。

        “我已经写完了……”

        “我们可以去锦衣服装店，我听说他们最近上了一些魔法饰品……”

        “我的匕首要磨一下了……”

        “可以去拍卖所看看？”

        小队一边吃喝一边讨论着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刚吃了个半饱，酒馆一处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几乎把姑娘们的声音都给盖过去了，众人不由往声音来处看去。

        那是酒馆里最大的桌子之一，十来个人围坐着，战士魔法师治疗师等标准配置都有，从他们周身的气势就能轻易地看出这个队伍十分凶猛，与小队见过的a级冒险团不遑多让。小队看过去的时候，这队伍里面的几人正拍案而起，对着他们对面的一男一女怒喷，温蒂都看到有唾沫星子愤怒地飞向了盘子里。

        “你小子最好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故意送你们去死？”体魄魁梧的战士壮汉紧皱眉头，嗓门巨大，紧紧握住的拳头迸出粗大的青筋。

        他旁边的魔法师面色也十分难看，声音没那么大却字字诛心：“你觉得你去撒拉芙沼泽是因为我们要送你去死，可是信物是你自己说要帮忙保存的，你离开的时候也并没有告知我们。”

        背着弓箭的女性弓箭手跟着说：“队里面并没有人知道你们出去了。”

        “对，分明是你们自己想要独吞宝物，还倒打一耙！”同样是背着大剑的男人站起来指责道。

        “我们没有，明明告诉过队里的人的……”被他们围攻的少年看起来浓眉大眼，英俊里自有一段正气风流，他皱眉无语，在旁边清秀可人的治疗师那无力的反驳声中看向对面的几人，然后面色越发糟糕，好一会儿他才制止了旁边的女孩，说道：“我们出发时时间太紧了，遇到了克姆利，请他通知队长，他没有说……对吗？”

        这话说出来后，气氛并没有得到和缓，反而越来越紧张，壮汉战士愤怒地拍桌子，厚重的木制餐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你还敢说！克姆利他已经死了！他是被你的刀……！”这话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魔法师给制止了，大概是看到了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他朝同伴摇了摇头。

        几个人把少年女孩都围了起来，魔法师冷冷地说道：“跟我们回团里面去，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回去就知道了。”

        那少年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十分不甘，下颚咬得紧紧的，却只能无奈地被带走。

        围观群众不能免俗地议论纷纷。

        弗雷和温蒂凑了一圈热闹之后，回来说八卦：“那是烈鹫佣兵团的人，听说最近他们得到了九头蛇的信物，本来是打算进撒拉芙沼泽看看能不能挖掘出宝物的，结果貌似被那两个人提前进去了，不过也没人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

        “撒拉芙沼泽……不就是在我们去过的黑暗森林附近吗？”莉莉丝说。

        然后他们在黑暗森林的一处找到了当年被盗取又遗失的大锻锤，花了老大的劲才把这个重逾千斤的神器搬到了矮人国都，一路上的辛苦几人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满脸辛酸。

        毫无人道奴役人类的猫不为所动地继续吃东西，只有尾巴尖摇了摇。

        四个人一只猫把桌上的食物席卷一空，各自吃得心满意足，刚刚的热闹很快就被他们抛之脑后了。

        然后接下来的两天，除了早早就把功课写完的莉莉丝认真地在帝国图书馆借阅未读过的书籍外，其他三人苦巴巴地向图书馆租借了一张桌子，摆得满桌子都是的书本和纸张完美诠释着“贪玩一时爽，赶作业火葬场”。

        以至于熟悉的高等深渊族身姿妖冶地坐在一旁时，谢兰斯特小姐花了好大一会儿才认出她来。

        “希姨，您怎么在这里？”温蒂惊讶地推开手边的作业，起身坐到原希身边。

        一年多未见面，高等深渊族仍然美艳如盛日，她爱怜地摸了摸小姑娘到底暗了一个色度，但显得很健康的脸颊，笑眯眯地小声说道：“我来找小温蒂玩呀。”

        这理由着实敷衍，不过温蒂也不介意，露出的酒窝盛着甜蜜的酒，同样小声问道：“希姨来过帝都？”

        “是呀，来过不止一次。”原希说，“希姨带你们去玩怎么样？”

        温蒂点头，笑嘻嘻地说道：“我作业快写完了，希姨你住哪里，明天我们一起去玩？”

        高等深渊族美目中带着点复杂的神色，素手轻挥，小姑娘的作业就落在了她手里。猫借鉴了帝国学院的课程，在文化方面按照几个人的现有文化程度和兴趣安排不同的文学历史数学魔法天文地理炼金锻造等等等等课程，温蒂现在在做的作业就是魔法学。

        原希放下那张《试论火系转折平衡结构与水系倒错结构结合后产生爆炸的可能》——鬼知道这题目是什么意思，高等深渊族决定不为难自己，感慨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点头道：“继续写作业吧，我陪着你，你爸妈托我带点东西给你，待会儿再说。”

        “好！”

        温蒂高兴极了，不过还是记得图书馆不得喧哗，这个字说得小声，正准备转头去继续与功课奋斗，却看见两位男性小伙伴呆呆地看着容貌极盛的高等深渊族，目光里充斥着惊艳。

        好不容易感觉到少女正在瞪着自己，两人这才忙不迭收住了视线，雅各布还好，弗雷羞愧得脸脖胀红，低下头根本不敢看。

        虽然少年们并没有什么亵渎的邪恶心思，但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到底不礼貌。

        温蒂带着歉意看向原希，得到她不介意的手势后，才小声介绍道：“这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希姨，她是一位高等深渊族。”她分别指了指少年们，“这是弗雷，我们的队长，这是雅各布。”

        高等深渊族挽起鲜红又妖艳的唇角，道：“你们好呀，谢谢你们照顾温蒂。”

        “您、您好……”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但没有完全冲昏的弗雷谨记图书馆守则，小小声说完逃避地埋头继续自己的作业——然后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写得语无伦次。

        而雅各布呢，猫给他布置的作业是小队里所有人中最简单的，这已经让他十分头秃。他心智受损，通常只能专注一件事，倒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并且把美人忘在了脑后。

        原希微笑看了一会儿埋头苦写的三个孩子，仿佛感知到了书架旁莉莉丝的目光，施施然转头，朝着他们露出了温和而友好的笑容。

        莉莉丝神色阴沉，她平常就显得很阴沉了，但这会儿她的眼底格外的暗，她垂下眼眸，避开了高等深渊族的示好，抓着书本的手指关节有些泛白。

        柔嫩微凉的肉垫贴在了脸上，把少女从阴暗的思维里拉出来，猫正以一种摇摇欲坠的姿势勉强坐在书架的边缘，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来，但是他就是有本事稳住，他也不觉得这样子别扭，蓝绿色鸳鸯眼清澈而平静。

        莉莉丝脸色发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然后合上放回了书架，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往书桌方向走去。

        在书本合上之前，猫瞥到书页上写着这么一句话：“……异变正在污染我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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