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猫呕吐的时候是先抽搐胃部，发出咯咯声，然后把胃里面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在高耸的土墙边上，云华狸吐了好些黄水胃酸出来。

        他这辈子没坐过这么眩晕的传送车。

        蹩脚的司机先生理亏，老老实实地端着水杯蹲在猫身边等他吐完。

        云华狸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舔了好几口水，微温的水让猫翻滚的胃安静了不少。

        初见时他觉得这位浑身气势如高山深海的深渊之主是冷漠无情或者心机深沉之辈，眼下却看他满目温软的关怀，还有些丝丝愧疚。饶是云华狸是几乎没有人类审美的猫，也觉得深渊之主人型下那张俊脸顺眼了不少。

        猫暗叹口气。

        猫族很少记仇，受到伤害当场就会报复回去，再之后若是接收到歉意——哪怕微妙地未宣于口——就很难记得之前的疼痛了。同样是猫族的云华狸舔了舔唇做清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高大的男人眼睛一亮，又从自己的储物空间掏出一小块颜色诡异的肉干，递到猫嘴边，颇有几分殷勤地道：“那是我的问题——出了点小事故。”

        他心虚地游离着眼神，接着说道：“我制作的东西有时候会有点小问题……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这次好像是无目标远距离传送了。”

        “那这是哪里？”

        猫抬起头环顾四周，顺便避开了那块香味十足却呈现绿色纹理的肉干——好家伙，每条肌间纹理上都有一条绿痕，居然还荧光闪闪的，活像刚涂上毒药。

        他们在一个被两面高墙围起来的巷子里，满地杂草有点深渊密林的意思，但不完全相似，草叶还保持着它们原本应该有的样貌，只是有点扭曲和糜烂的暗色，却不至于辣眼睛。两面高墙似乎是由灰色的泥土铸成，非常高，高到把天空遮挡得只剩下巷子那么宽。巷子前后望去，道路尽头隐约可见转角。四周有些非常远所以轻微的嘈杂声音，不仔细听听不真切。

        男人视线就没从猫身上移开过，不是盯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就是盯着灵巧的耳朵，蠢蠢欲动的手更是想要碰触猫柔软的肚子，他有点遗憾地收回了肉干，回答着：“不知道。”

        猫转头看他。

        男人耸肩，笑容惫懒：“我控制不了那东西的效果。”

        漂亮的狭长眼眸冲猫缓慢地眨了眨，左右不一致的频率让猫盯了他好一会儿。

        有那么一段时间，几乎是安静的巷子里，一人一猫在无声地对视。

        以前有出族过的猫说过喜欢毛茸茸的人类会忍不住长时间盯着猫看，没有挑衅意味的直视让猫心里毛毛的，云华狸那会儿只是跟着其他小猫一起唏嘘，这会儿却是真切体会到了这种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我看？”猫试图跟男人商量。

        说起来男人把他绑回城堡那么久了，他们之间的交流实际上少得可怜，有所缓和时还是靠原陆当中间人沟通。

        看在契约的份上，云华狸很实诚地觉得自己有需要跟男人沟通一下。

        猫的面部肌肉不似人类灵活，但也能做出一些小表情，比如这时候有细微的皱痕出现在猫黑黄相交的眉间，不想示弱的猫没有避开对视，认认真真地表达着不满。

        深渊之主却是眼带笑意，他当是喜爱看到这样子的猫的，甚至那些被压下去的逗弄之心都被勾出了一些端倪：“可我是实在忍不住，怎么办呢？”

        以前小猫们也堆在一起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的结论是……“那……随你吧。”

        面对自我的生物，猫应当大度些，不大度也行，反正猫无法替人做决定。

        猫无可无不可，果断地接受现实，这反而让男人主动移开了对视的目光——他又去盯猫的后脑勺了。

        有些嘈杂而细碎的声音随着微热的巷子风传来，似乎越来越响了。

        声音和风里，男人包含希望地问道：“现在我能摸你一下吗？”

        这位深渊之主似乎根本不把自己身处何处放在心上，一心执拗地就想撸猫。

        猫会选择性无视自己不想理会的问题，又问道：“我应该怎么称呼您，深渊族的陛下？”

        远方的声音更响更近了。

        男人接受了意料之中的失望，又用着正经到仿佛在面临人生大事的语气道：“我名司无原。”他想了想，道，“你可以叫我原原。”

        他甚至还对猫眨了左眼，抛了个不太熟练的媚眼。

        这套近乎的方式实在用力过猛，饶是他又一张人类中难得的俊脸，也能把听到这话的人尬得抠出地下室来，也就是见过人类各式各样表达喜爱的怪异举动的猫能冷静接受。

        这含义甚大的名字让猫略愣了愣，然后同样自我介绍道：“我叫云华狸。”

        他的名字只在几年前告诉过谢兰斯特一家子和四个徒弟，后来他们都喜欢叫他喵喵，想来一开始只想养他过一把养宠瘾的深渊之主不太可能知道这个。

        事实上也是如此，当连接着一人一猫的契约上终于刻下了彼此的名字时，深渊之主神情微妙地有些不爽，又很快高兴了起来。

        他想，就算乖猫猫的名字不是自己取的，可契约上两个放在一起的名字看起来也很配啊。

        越来越近的轰隆隆声带着硌啦啦的骨头碰撞声，猫想转头去看到底是什么，却又听男人说道：“乖猫猫，我要做什么你才愿意让我摸一下？”

        云华狸叹气，知道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怕不是之后每一句话都要被司无原拉回来，犹豫了一下，只得把蓬松的尾巴尖给了过去——他们之间的信任还不足以让云华狸给他摸头，手手也是不行的，那就只有尾巴尖了。

        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抚摸梳理着尾巴尖的毛毛，男人终于心满意足了。

        ……猫果然无法理解毛绒控的执着。

        “那个……”咯啦咯啦声中，有模糊的声音小声响起。

        深渊之主很会得寸进尺，悄默声地一点一点地扩大着抚摸的范围，然后就被猫一尾巴甩开了，他也不生气，温柔地哄着自己的猫，道：“乖猫猫是不喜欢我做的饭吗，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猫的注意力还没走开就被拉了回去，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踟蹰：“那都是您做的？”

        从某个角度来说十分接地气的深渊之主压根不觉得哪里有问题，颇为自豪地给猫推荐自己的拿手技能：“我曾经跟好几位神厨学过，只要猫猫你说我就能做，保证你吃了会喜欢的。”

        ……所以那种诡异得像是下了毒的颜色到底是怎么来的？

        “您好……”那模糊的声音又大了些。

        猫客气地表示拒绝：“不用，我已经辟谷了。”

        男人并不气馁，或者说跟猫猫关系的巨大进步让他兴致勃勃，道：“辟谷了也可以吃东西的。”他并没有对辟谷这样一个在这个世界生僻的词语表现出陌生，相反甚为熟练地劝诱猫尝试他的厨艺，他花了好一会功夫讲述了好几道菜肴的美味程度——就算是最出色的厨师也不能比他讲得更好了，猫听着听着都有点感觉到饥饿。

        “还有我做的玩具你喜欢吗？”男人滔滔不绝地推销着自己，希望因此猫猫同意让他养，“你喜欢什么样的玩具，还是魔法道具，或者武器？我都可以给你做。”

        这非同一般的热情让猫飞机耳。

        “呃，你们能不能看一下那边……”咯啦咯啦的声音更响了，胆怯地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轰隆隆的声音近在咫尺，猫转头望去只看到一片浓重的尘雾飞扬充斥着巷子，有什么极为暴躁的活物在尘雾中扭曲舞动，带着暴躁的火气向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首次和猫猫和谐的交流就这样被打断了，黑色的烟雾瞬间将那铺天盖地的尘雾吞噬，尖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烟雾间俊美的男人略阴沉的脸色吓得一旁的咯啦咯啦声响得节奏感十足。

        猫这才看清，发出这声音的是一具骷髅。

        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肉的骷髅看上去十分干净，玉质化的骨头称得上一句莹白，但上半身为人类骨骼，胸骨大开，随着模糊的声音——喉咙处有一小团蠕动的灰白色虫子互相摩擦发出来的——一开一合，发出了那些咯啦咯啦的声音，下半身却连接着五条腿骨，似乎可以朝不同方向活动。

        根本看不出来生前是个什么物种的骷髅被司无原吓到了，贴着土墙瑟瑟发抖，胸骨不断地互相抖动碰撞。

        “你是什么东西？”说这句话的深渊之主绝对没有骂人的意思，他细细地看了一下猫，见他没有不适的样子才撇了一眼骷髅。

        骷髅颤颤巍巍地说道——天知道那些虫子是怎么模拟出哭腔来的：“我、我就是骷髅，他们叫、叫我五足……”见男人并没有动手的意思，骷髅这才鼓起勇气问道，“您，你们，是从迷宫外面来的吗？”

        “这里是迷宫？”男人微挑眉头。

        猫抬头，只看到了一条与巷子同宽的天空，没有太阳与云朵，蓝得看上去好像是假的一样。


　　https://fozhldaoxs.cc/book/11042328/6400908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