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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5章 列卒赤山下(下)


当成都城内再度到来新的一天,随着难得现晴的斑驳阳光透射进内室之际。胡子已经从灰白逐渐变成雪白的神武统军、行在右护军使、检校司空,彭城县侯刘巨容,也慢慢的在年轻侍妾的娇嫩身体上慢慢的醒过来。然后,他又用了好一阵子的摸索,才完全恢复了对于肢体的知觉。
        自从他镇守的山南东道在太平贼的全力攻势之下土崩瓦解,唯一的儿子刘汾失踪在了战阵之中,而不得不流亡寄寓于剑南三川的行在之后他也重新修炼起来早年师从的知名道士,闻名武宗至宣宗朝的罗浮山人轩辕集,所传下来的服气法和房中术。
        一方面固然是想要延年益寿以壮体魄,另一方面试图再生一个骨血以续宗祀;因此,在蜀地的这些年下来,他的后宅之中已然充斥着双十之数的年轻妾侍。其中既有他人赠与的歌伎舞姬,也有富室大家的良媛之选,更有旧日官宦、臣属的妻女。
        毕竟,这些年蜀地的患乱不断,身在其间不知道多少人横死枕籍,又不知道多少高门巨室、富户显宦灰飞烟灭或是家破人亡。而身在其中的女子却又是最为惨不忍言的一个群体。因此,刘巨容也不吝敞开胸怀,给这些依然无处可去的可怜人,在后宅力聊以栖身一席之地。虽然其中个别人的父兄,是他亲自下令或是负责监押着送上黄泉路的
        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年岁渐高的缘故,还是早年身为武举出身的徐州武宁军军校,先从庞勋后归朝廷,再平王郢之乱的过程当中,没有怎么约束部曲而杀伤过多伤了阴德。虽然这些年他已经很努力耕耘于床帏,但是依旧是毫无所出。
        而随着时光的流逝,虽然刘巨容在床第上依旧雄风犹在而老当益壮,每天依旧可以胃口甚好的吃米肉半斗,饮酒数升;翘关扛鼎,拚射壶博的日常操练技艺也没有落下多少,但是私底下每天睁开眼,依旧可以感受到精气神在这副皮囊之中的慢慢流失。
        这也更让他暗中格外的在意,而在日常公务之外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加倍的勤修不堕;甚至开始服用青城山南天师道正一派外丹法的药饵了。当然了,这也导致他在大内奉驾的时间进一步减少,乃至隔三差五的频频告假在家闭门养病修练。
        但是因为他入蜀之后的生活起居“极其素简”,尤其是相对于另一位来自江东富华之地,既擅于敛财和弄钱也交游广阔,而以慷慨大手笔著称的“八面使君”周宝而言,简直就是深入简出的另一个极端。
        除了喜好收纳妇人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偏爱和嗜好;也不喜欢歌舞声色、车马器服的奢适享受,而宁愿躲在营盘力检点操行;除了例行收受的奉纳和赏赐之外,也未尝刻意结交和往来其他的重臣、权贵,而被视为少有的孤臣、纯臣榜样,而依旧甚得圣主信重。
        再加上近些年战患终平,而他所奉驾的圣主也表现出了发奋勤政,励精图治的迹象;于是他们这些手掌禁内机要的大将,自然也就越发的闲淡无事,而有所上行下效的荒殆和疏慢起来了。直到小半年前天子决意响应在西北奔走的郑相公,发起了收复关内两京的北伐大战。
        然而,行在中的精壮健儿固然被抽调走了大半数,但是代为天子“御驾亲征”的领军人选,却依旧还是没有他们这两位左右护军使什么事情。因为他们实在是上了年纪了,不便再奔波戎碌于行伍军阵了,要是在阵中有个好歹那真是“兹事体大”了。
        因此,那位圣主还是更加相信和指望,当初西山之变当中拼死救驾有功的宋文通,如今已然改名为李茂贞为代表更加年轻力壮的新锐军将;或又是王建为首跋涉千山万水,却依旧可以牢牢掌握住部下的几位忠武都将。
        所以,刚刚忙碌完出阵前操行和准备事宜的刘巨容,又重新得闲清净下来进行自己的日常修炼了。毕竟,依照行在剩下的这点人马,也就是提供个基本基本的仪卫职责,就连为了安置和编官成都府内留离失所百姓,而重新扩充起来的成都团结都有所不如。
        自然也没有多少繁琐庶务,轮到他来继续劳心竭虑了。但是最近再度紧张起来的风声,却大大影响和破坏了他在家修炼的清净。因为太平贼出现在东川和兴元府的消息,让这位难得持续了好些日子勤政的陛下,也再度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派出中使,将他们这些曾经对阵过太平贼的元宿老将,隔三差五给召进宫内以备“军咨”,然后絮絮叨叨的当面召对下来就是大半夜的光景。如此往复的多了,就不免让人有些烦不胜烦,就连一贯保养得体的周宝,都不免头发多出一缕白色了。
        然后,在好些天前这位性子不定的圣上,才终于接受了新选宰相张浚的建言,而不再频繁召见他们这些宿卫大将了,以免“人心诧异”了。并且接受了来自另一位南投宰相郑昌图的建言,以选秀纳妃之礼转移视听和振奋军民。
        结果,还没有让刘巨容消停和清净下来几天光景,在前几日的城头接受臣民致贺和礼拜时,那位圣上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了病症。于是他和周宝这两位护军使也不得不一起上阵,而与诸位相公共同值守宫中,直到昨夜里才得以回到家中休息一二。
        难得抱着年轻妾侍的身体什么也没做休息了一夜之后,依旧觉得困倦不已的刘巨容,还是依照在军伍之中多年养成的习惯和毅力,强撑着让自己起得身来呼唤左右更衣洗漱,陈设早食。。。。
        而当他披上相对轻便丝绸和皮革制成的仪甲,即将跨上前往行在道途之前;却是有内宅匆匆赶来的管事娘子却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一名出身女冠而别名翘珠的侍妾疑似有孕了。
        而这个好消息也让刘巨容百感交集而心情往复,一直走到了行在的台城高阶面前犹自还在记挂着。然而当他穿堂过殿来到了值守的行在最高处,玄英楼内时,却没有见到本该与他一起值守的左护军使周宝;甚至就连这两日守候在其中的学士们也不见了踪影。
        突然间,玄英楼唯一出入的门户也轰然闭合起来。而在玄英楼外,他所带来的那些扈从和防阁,也被突然一拥而上的禁内卫士,给猝不及防的解除了武装而押解到了一旁去。而另外一些开始敲敲打打的将这处门户,给用厚木板给钉紧封死起来。
        这一刻,满脸震惊和骇然的刘巨容从楼上高层放眼望过去;他原本留在大内值守,从山南带出来的亲卫部旧飞棹营旗号,此时此刻却是都不见了;而只有周宝从镇海带回来的后楼都旗帜,还在继续巡曳和值守着内禁诸要。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而在行在的另一端,随着行在自内而外相继敞开的各道门户,寿王进宫探视君兄的唱报声声,也开始回荡在偌大的行在宫殿群落之间。然后,又戛然而止在了作为天子养病寝宫永安宫前的高阶下。
        虽然外表英挺昂然,而满脸沉痛与凝重的寿王没有开口说话,身后紧随的人群中却有人抢着出列替他出头;却是身为合门使的王仲先大声开口呵斥道
        “李文革,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阻挡寿王探视圣上。。难道是打算隔断内外、蒙蔽上情,离间天家的骨肉至亲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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