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休院

他想起初次见她，她哼着小曲在地里忙着打地基要给小鸟们安家，还告诉他这么好听的曲子叫做初春。

        不久娘亲便将她带到自己的面前，她破破烂烂的衣裳，分明就是个五岁的小叫花子，但是小脸还算干净。

        她丝毫没有紧张羞涩的神情，还一脸好奇的盯了盯他，歪着脑袋道：“你好，你就是刚才偷看我搭房子的人吧，我是姜宁儿，安宁的宁，你叫什么名字？”

        她丝毫没注意到从他们的穿着上就有着云泥之别。

        他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姜宁儿笑起来嘴角边的梨涡宛然：“沈尘？哪个尘？”

        “尘世的尘。”沈尘道。

        “沈尘，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朋友了。”

        沈尘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还能像她一样笑的这么开心，甚至还拍着胸脯一副以后你有我罩着的样子。

        她才不管明明沈尘大她好几岁，还是只管沈尘沈尘的叫，从不叫哥哥。

        沈尘教训她，她却更有理：“名字取了不就是用来叫的么？你也直接叫我姜宁儿啊！咱们扯平了！”

        那年春天，樱花满枝，柳絮飘香，他认识了姜宁儿。

        李金金和沈心听到屋里铜炉摔落的声音，忙跑进来查看，推门却见沈尘一脸惨白，铜炉打翻，里面的炭火滚的满地都是。

        而一旁的张张一脸错愕，连着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显得有些狰狞。

        沈心忙上前道：“公子你怎么了？”

        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刷的一声，李金金的长剑已架在了张张的脖颈之上，只等主人一声令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滚！”沈尘低低地道，“滚出去！”

        沈尘院落的隔壁，学院的中间是一片湖，约有十来亩见方，大家只叫它小镜湖。

        很久很久以前，一日王母娘娘来山中游玩，因追赶一只美丽的蝴蝶不慎摔了一跤，掉落了随身带的镜子，遂成了如今的小镜湖，因是摔坏的镜子，小镜湖中心西岸往中心连着一块小岛，恰如镜子的裂痕。

        小镜湖的西边散散落落得坐落着老师教授们的住所。

        今日一早间，老师们就齐齐涌来了院长的院落。

        赵老头却正扛着锄头给院长院子里的花草施肥翻土，一边翻一边嘀咕：“你们这些花啊草啊，也不说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竟看上了老钱那个不识货的，把你们种在院子里，也真是命途坎坷阿，

        那个粗人哪知道爱护你们，看把你们一个个折腾得，就快要像我这个苦命的了。”

        众人看看老赵头那比竹竿粗不到哪里的腿，那排骨根根分明的前胸后背，那蜡黄枯瘦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再转头看看寒冬腊月枯的就剩光杆的花草，心里对他的话深表赞同。

        而粗人钱一翁此刻正坐在廊下，用刚掰下来的竹篾子挖耳朵，舒服地眼睛直眯。

        教骑射的孙老师穿着厚重的棉袄，此刻坐在井边，右手拿着个一壶紫砂，大冬天的左手却拿个大蒲扇子在扇，边上紧挨着贾老师，正护着手里那本老黄历，又怕蒲扇给吹坏了，又怕它掉井里去。

        另有几个老师正团在梅花树下设棋局。

        孙老师见这帮人没个靠谱的，不得不先开口道：“我们已将学生们安排妥当了，这两日就将他们放假回家，院长你有什么事快快交代吧。

        昨日你只突然急急叫我们做好安排，却不交代何事，害我悬了一晚上的心，心里只跟猫抓似的难受，这不一大早就上火了。”

        说着把手里的蒲扇摇得更起劲了。梅树下的老师们听得孙老师的话，也个个竖起耳朵来，薛老师的白子堪堪划过棋盘上空顿在那里。

        钱一翁刚刚掏完两只耳朵，将竹篾子随手一扔，抚了抚衣袖站起身道：“自明日起我要闭关些时日，学院也要关闭一段时间。”

        孙老师惊讶道：“这是为何？我们学院向来也没有过年便关院门的传统吧？而且年底的冬日诗会要举办了，只怕已经有人在来的路上了。”

        老赵头拄着锄头道：“难道是因前日自寻了短见的王之源？我们对他的死也都深表惋惜，但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更让我们痛心。

        不过院长也不必过分担心，官府已经定案，这王之源确确实实乃是自杀，虽说学院出了这档子事有辱声名，但我们也不该为他如此，更该大张着院门让天下人都知道，对于不爱惜自己的学生，我们学院也无能为力。”

        众人点头称是。

        但钱一翁摇了摇头，并未答话，只道：“你速去通知，今年的诗会取消。各位老师收拾一下也离开吧，明年春天再来。”

        几人见状知是不便再多问，遂说道：“院长只管放心吧。我们按您说的来。”

        钱一翁说道：“一切有劳各位了。”

        竹林寂寂，白雪皑皑。

        李金金走到门外，也不进去，只在门口道：“公子。”

        里面传出一声轻轻的咳嗽，接着有人声道：“进来吧。”

        李金金进到屋里来，见沈尘坐在案头，手里拿着那只玉珏，一旁的纸上写的满是“尘世安宁”的字样。

        李金金忙低下眼睑，跪下道：“公子，属下无能，自多日前那白衣刺客行刺后，便像消失了一般，多日来竟未找到丝毫线索。”

        想起多日前的那场行刺，李金金都心有余悸，没成想在守卫看似松散实则异常严密的沈尘宅院，竟让一名刺客悄无声息直接登堂入室行到了沈尘的屋内。

        尽管这刺客乃是消失于世间十几载，曾经名动天下令人闻名色变的幽冥阁刺客白衣。

        若不是有逢秋示警，让他们及时赶到，只怕，，，

        李金金不敢想，多日前那场行刺尽管他们多人对付一个白衣还算应手，公子并未受到伤害，但是公子屋内的摆设却尽数被毁去。

        沈尘自顾收起桌上的纸堆道：“想要寻到他的踪迹，哪那么容易。幽冥阁的白衣形如鬼魅，落地无痕，这世上也就逢秋能与之相较。不过我们何必去寻他？他的目标既然是我，那不杀了我便不会罢休，你还怕见不到他吗？”

        李金金磕头道：“属下怎可将公子置于如此险地？”

        沈尘道：“你起来吧。被这样的人盯上虽然危险，但我并不如何关心他，我好奇的是他既已消失十几载，如今为何突然出现？这世上是谁能请得动他来杀我？”

        李金金站起来，并不答话，他知道公子并不是在问他。

        沈尘又道：“不过没有时间了，我要尽快离开书院。”

        张张记着沈尘昨日说起想喝腊八粥，还听他提起书院七里外的半山镇上有一家老高粥铺，不管是白白的稻米粥，还是桂花糖粥，自带一股清香，又因开在半山书院的附近，更是多了许多诗书之气，许多人慕名而去。

        虽着今日只是初五，但因众人不日便要休学回家，等不到腊八，张张一早特地叫如明起个大早去几里外的半山镇看看，还好老高粥铺已熬有腊八粥在卖了。

        怕沈尘已吃过早饭，张张抱着尚温的腊八粥坐着轮椅顶着雪就来寻沈尘。

        半路却遇到石丹，石丹见张张往这边来，便说有话要说，接过张张的轮椅来到小镜湖边才道：“张兄，我听如明说你最近与那沈尘走的很近？”

        张张点了点头道：“确实。沈公子那样风采卓华的人物，吾钦慕之，自然愿意与他多来往。”

        石丹皱了皱眉头，犹豫了半天方说道：“我知道我背后道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但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听听也就罢了。”

        张张好奇道：“石兄一向光明磊落之人，如今是怎么了？”

        石丹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慧眼识珠的。当初刚来学院的时候，我们也发现这沈尘公子虽沉默寡言，但那通身气派岂是寻常人物？

        便是我在京中，见识过多少豪门贵胄，也未见过如此出色的。我们便也想亲近他，谁知他看见我，只问了句’你便是石丹？’便睬也不再睬我了。若说我入不了他的法眼也就罢了，但我们一行人，他一个没看上，只看上了一个韩诗宽。”

        张张想起来了，上半年的时候是有阵子韩诗宽与沈尘交好，那时候他也没太注意沈尘这号人物，不过韩诗宽确是难得的雅正君子，遂道：“韩兄确是高雅人物，沈兄愿与之交往，不算奇怪。不过韩兄已于小半年前休学归家了。”

        石丹看了看前后左右，确定无人，方低声说道：“正是如此。韩兄莫名其妙的便休了学，自此之后无人知其音讯，听闻韩家后来也遭了大难。

        这便罢了，前几日猴子和我说，见到沈尘与王之源在湖边攀谈，他虽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但看到王之源一脸惨白，双腿战战，似是极为恐惧。第二日王之源便死了！”

        张张呆住了，他想起了前几日在路上遇到的神不守舍的王之源，原来那时他刚与沈尘会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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