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与右臂的对话

　　被冰冷呛回，青年尴尬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没办法，谁叫人家级别高。

　　何颖抿着嘴唇，慵懒之色在她脸上消失不见，转而冰冷不近人情。这时的她才名副其实拥有上位者的气质。

　　“调取王耀回归那段时间的监控。”

　　工作人员应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分别将磁卡以及虹膜进行扫描，再由何颖输入密码，从显示屏上调取出画面记录来。

　　青年十分尴尬。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按耐不住好奇，暗道是你说随意的，硬着头皮陪同何颖和那两名工作人员一起观看监控。

　　何颖只是轻瞥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视频时间调到03:55分，从这一刻开始。期间没有发生任何异样，或者说，这事是一间普通的无人屋子。耐着性子看下去，在时间显示04:00后，第十四秒，变化发生。

　　空无一物白色床铺上，突兀出现一道身影。他缺失右臂，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是陷入昏迷。大量血液从断臂处沁透床单。

　　“嘶……”青年听到工作人员倒吸口冷气，瞥了眼何颖侧脸，她面无表情看着监控。于是重新将视线转移在监控上。

　　而持续数秒之后，画面突然黑掉，紧接着恢复正常，但本该缺失的右臂却出现了。

　　“那是什么？！”青年忍不住出声叫道。

　　“真是聪明，或者说运气好。居然借着王耀虚晃一枪，逃脱了。”何颖美眸转动，啧啧称奇。

　　“你的意思是，那条右臂。”青年此刻也看明白了，忍不住出声：“它是……”

　　“206？！”王耀无比惊愕盯着那只眼球。

　　“没错，我逃了出来。”手背上的嘴唇开合说道。声音中性。

　　“你是来复仇的？”王耀皱起眉头。但他没有从右手上感觉到敌意。

　　“复仇？不是。事实上我只是想利用你离开那里。你要把我送回去吗？”平淡不含感情的抑制声音响起，王耀很难分辨出它这话是威胁意味，还是询问。

　　“如果我说是呢。”略一沉思，王耀冷笑道。他不是爱惹事的人，但不代表怕事。作为oftum一员，没道理置之不理。

　　“你误会了什么。”

　　“什么？”王耀僵住。

　　“我不是偷偷附着在你身上，而是成为你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清楚，你手臂断掉的事实？”

　　王耀脸色一变，急声道：“你的意思是……”

　　“206拟态为他的右臂？”青年惊叫出声，引得两名工作人员侧目。他老脸一红，轻咳一声掩盖过去。成了能力者一年多，这大惊小怪的逗比属性还是改不了。

　　“应该是这样……”一名工作人员回答。对于“出镜率”最高的206，没几个C7区员工不清楚它的底细。

　　“这时候206估计已经逃走了，都是我的错……”工作人员深埋下头，没想到竟因为一时疏忽，犯下如此大错。沦落为10级人员是无法避免了。

　　“我不能逃走。”206的回答让王耀警惕大增。碍于悬于面前不受控制的右臂，他不得不别扭无比保持躺在沙发的姿势。这对他很不利。力气完全无法发挥出来。

　　“果然是来抱上次之仇吗。”

　　“你误解了。我不是人类，不拥有人类的情绪以及情感。第一，复仇对我来说和明天吃什么一样。第二，我不需要进食。”

　　王耀迟疑片刻，眯起眼：“我怎么相信你。”

　　“你还活着不就是证明？你昏迷那段时间，我有无数种办法杀了你。”

　　“明天我会将你送回基地，修复条手臂对ofTum来说不算难事。”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理由。”

　　“一直以来，我都是模仿生物遗传基因和DNA序列进行拟态。融入你肢体时，你的细胞将我进行同化。同时因为拟态你的细胞消耗过多能量，不得不陷入深度睡眠之中。醒来时发现已经无法做到单独脱离，甚至无法离开太远。”

　　“换种你能理解的说法。就是你我已经融为一体。我成为你的右臂。你死我也会死，我死，你会断掉一臂。”

　　206依然用它那副平淡语气。让王耀无法听出它这番话含有的情绪。

　　“无法离我太远？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

　　话落，王耀右臂陡然伸长，就犹如触手一般，飞射到电视前握住上方监控器，又如同皮筋般飞速弹回，恢复原状。

　　滴——

　　206操控右手摁动遥控器待机键，电视被打开，里面开始闪烁扭曲的肉块以及嘈杂声音。

　　王耀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有些发愣道：“我怎么确定你没骗我？”

　　“我不是人类。”206回答，眼球却在看向电视。

　　王耀突然有些哭笑不得：“电视对你的吸引很大吗？”

　　“我需要了解外界的知识。我知道你们人类的部分礼仪，对话时不去看对方显得很无力对吧。”206这么说着，食指忽然伸长数厘米，指尖长出一颗眼珠，看向王耀。

　　“这样就可以了。”

　　“了解外界……你是在学习人类的知识？”无视206有些蠢萌的做法，王耀问道。

　　“也不尽然。”206眼睛眨了一下。“我想要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

　　“什么？”王耀愣住，对这问题始料未及。

　　“对于地球，我究竟算是什么？在地球我不存在同类。当意识初步诞生时，自身就是其他生物的模样。没有属于我本身的形态。那么我存在的理由、意义是什么。单纯模仿其他生物而存活？”

　　“你可以和ofTum合作，他们会帮你的。”

　　“代价是被切割为无数块，泡在试管中进行研究？”

　　王耀不由好奇道：“你似乎对人类的成见很大？”

　　“我不存在那种情绪……你应该知道一句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的话吧。即便是对待同类，你们的残忍手段也毫不逊色。”

　　“ofTum会做出那种事？”

　　“不只是ofTum，而是你们整个人类。1998年我被J2区，也就是日本ofTum收容。起初我并未如此抗拒。直到1999年日本东海村核临界事故发生。”

　　“那是什么？”

　　“被人类称之为核灾难的事故，但所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这又和我们人类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的意思是人为泄露。”

　　“并非如此，事故是意外。而一名核事故的受害人被送去J2区治疗。由于他们信息封锁，我不知道外界发生什么，但他们并不限制我在基地内自由活动。所以知道受害者治疗的几乎全部过程。”

　　“那么来说说看。”王耀挑眉。

　　“被送去J2区的人类叫做大内久，临界事故让他遭受γ伽马射线及中子射线照射。强度超过正常成年人年上限的两万倍。他全身染色体受到破坏，DNA序列发生错乱，细胞无法再生，白血球、淋巴球被消灭，同时失去免疫功能。身体制造血跟抗体等等相关细胞的组织完全失去功能。就等于你们人类死亡的状态，除了拥有意识。”

　　“J2区作为封闭基地，很少有外界人员出现。对他我产生好奇。于是拟态为微小生物偷偷翻阅相关资料。”

　　“资料显示，因为遭受辐射，身体不会再造血、血小板、白血球。这种情况下，他和死人无异。甚至就连身体都会渐渐开始腐烂，但他的意识会如常人般，同时能清晰感觉到身体每一部分。”

　　“体内组织不再再生，首先就是毛发、指甲皮肤诸如此类新陈代谢快的组织。没有代谢功能的替换增长，便只剩下脱落。当皮肤组织脱落完毕，其次的就是暴露在皮肤外的肌肉组织。它们开始在大内久还保留意识和情形的情况下，溶解萎靡。”

　　“医疗记录上显示，大内久移植了女儿的干细胞，但因为移植的细胞不认得大内久体内细胞，会相互进行攻击。等同于移植失败。接下来就是生存器官，诸如肺、脾、肾一类。身体机能停止，器官无法得到养分。这些自然慢慢会失去功能。最为重要的是肺。失去功能，大内久必须更换人工呼吸器官。这时候的他已经没有人类形态。形容的话，就是人形的血红肉干。有一点要说明的是，这些变化都是在大内久意志情形下。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皮肤的溃烂，肌肉的分解，器官的衰竭。”

　　“早在皮肤脱落时，他就大叫需要安乐死。但这些对于人类来说，是个很好的研究机会，于是……”

　　“好了！”王耀满脸怒容。“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

　　“很好，起码你不像那些人类一样。”206那颗眼球很人性化的上下点了点。

　　“告诉你个好消息，因为此事，J2区被撤销，全部相关研究人员降低为10级人员。我也因此被转送到C7区来。”

　　206的故事让王耀内心阴郁无比，一股邪火上涌，不得发泄。他闭上双眼良久，才略带颤抖的吐出口气，双目恢复平静。

　　“因此你对C7区如此抵触？”

　　“大概。”

　　“如果他们强行将你剥离呢？”王耀说着恶意的话，用以报仇。

　　唰！

　　两双眼睛同时凝视而来，锐利目光盯向王耀。

　　“在此之前，我会先一步杀了你，并试图占据拟态你的身体。尽管这样会冒极大危险，但比细胞失去活力死亡要强。”

　　它声音平淡，但却带上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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