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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冯嘉幼这是要和他成亲?

        分明是在与他谈合作。

        谢揽终于开始相信二叔说的,她并非仰慕义兄,而是看中他奇货可居。

        却纳闷她究竟从哪儿看出来,他有经国治世的文曲星潜能?

        关于读书这块儿,他爹对他最大的期盼,也不过是告别文盲就行。

        同时他心情复杂,原本他一再拒绝二叔,是认为自己有欺骗冯嘉幼感情的嫌疑。

        原来她没有感情。

        “冯小姐,这样凑在一起的婚姻,你真不会觉得委屈?”谢揽忍不住问。

        “委屈什么?我早已到了适婚之龄,原本就做好了打算终身不嫁。”

        冯嘉幼又不缺银钱,是冯府不够大,还是这书楼不够高,干嘛要将自己嫁出去给别人生子管家?

        所以她才不怕挨过板子会找不到个好婆家。

        至于“感情”,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不全是因为她母亲这个反面例子,毕竟人挺奇怪,哪怕看过再多例子,始终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会是例外。

        像是她与裴砚昭。

        从前爷爷忙碌,裴砚昭陪伴她的时间最多,多少个晨昏,她坐在千秋阁里看书,裴砚昭在外面的湖面上练习轻功。

        爷爷去世以后那段日子,孤苦伶仃的冯嘉幼都是凭着对他的思念撑过来的。

        也终于在一次次失望中,逐渐领悟了一个道理,人活在世上的劲头,寄托在另一人身上是最靠不住的。

        寄情山水,寄情诗书,寄情于吃喝玩乐,唯独不要寄情于人。

        无论父母爱人朋友,全都是一样。

        唯独这谢揽不一样,他这块儿饼实在够大,激起了她的斗志,毕竟这属于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不吃会遭天谴。

        “我相信,谢司直正是我一直在等的良人。”冯嘉幼的喜悦写在脸上,蔓延在这千秋阁里。

        她不委屈,谢揽却忽然生出几分酸楚。

        虽是权宜之计,也算是他的婚姻大事,关于娶妻成家,虽没想过会是怎样,但绝对不应该是这样。

        像冯嘉幼这等功利心重的女子,是他一直以来最不喜欢的。

        可又不能怪她,昨晚她设计他掉进池塘,能够说明一个问题,若不是他再来撩拨,她并没有打算更进一步。

        她是有野心,却也不缺原则。

        谢揽都不知道到底该去怨愤谁。

        “你非要离我这样远说话?”冯嘉幼招手示意还站在门口的谢揽走近些。

        谢揽没思考太多,踩过几层台阶去到她面前。

        不管怎么样,不再担心被她看穿自己与义兄不同,轻松自如多了。

        冯嘉幼像是没料到他步子这样急,忙着向后连退两步。

        背部撞到书架,上层放着的卷轴不稳,摇摇晃晃的将要掉落下来。

        这都是冯嘉幼设计好的,等这些卷轴砸落,谢揽定要来护她。或急着将她拽走,或直接替她挡下。

        总之,展示完诚意之后,也需要一些机会来培养一下感情,往后双管齐下,才能牢牢拴住他。

        却不想谢揽在那些卷轴掉落前,负在背后的手掌上摇一推,掌风轻松将书柜稳住,卷轴也如被秋风横扫的落叶,缩回了柜子里。

        荡出不少的灰尘,呛得冯嘉幼迫不得已转过身打了好几个喷嚏。

        谢揽也被迷的眼睛略微发酸:“看来这些书柜该打扫了。”

        “我担心家仆不仔细,损坏了没得补,平时都是自己打扫,之前病了一段时间,这里爬上爬下不容易……”还没说完又打了个喷嚏,冯嘉幼干干笑了两声,纳闷的抬头,珊瑚做事也太不靠谱了,放个卷轴都放不好。

        谢揽见她不停吸鼻子:“还是先出去吧。”

        不行,这也未免太打脸了,冯嘉幼的执拗劲儿上来,谁也拦不住:“你不妨先回大理寺收拾行囊,我今日状态不错,将这里打扫一下。”

        “等我回来,我帮你打扫。”这对谢揽而言根本不算事儿,从小他爹就爱往大漠的沙堆里仍条手帕,让他用掌风扫干净周围的沙子,手帕必须还得在原地。

        何况简单的书与书柜。

        冯嘉幼却摇头拒绝:“这种小事用不着你,你的时间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谢揽又是一个恍惚,这话他爹也经常说。唯一不同的是,他爹会在说的时候踹他一脚,而冯嘉幼则是温柔浅笑着说。

        “那我回大理寺收拾。”谢揽转身就走。

        “哎,对了。”冯嘉幼喊他,“你过来时,将你房里那些卷宗拿过来,我瞧你都没开封过。你不知道,大理寺给你看的那些卷宗,往后考核的内容都在里头,是必须要看的。”

        谢揽口中敷衍着说“好”,实际上根本不准备带。

        等他走出千秋阁,踏上摆渡船,摇桨摇了半天,摆渡船也没走两步。

        他心烦,北地哪有船,一般这种距离的湖,他都是直接飞过去。

        谢揽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冯嘉幼的动作,再分毫不差的使力,然后完美上岸。

        ……

        他原路返回,跳出冯家的院墙。

        又遛个弯,从另一侧潜入,通过密道去冯孝安。

        “你怎么大白天的来了?”冯孝安正坐在床上,手边也是不知哪来偷来的书册。

        “京城里有本事盯我不被发现的,就只有一个裴砚昭,他现在出不来。”谢揽走去他身边坐下。

        “你不要太狂妄,真正锋利的刀通常是杀人不见血的。”冯孝安见他面色郁郁,“怎么,提亲之事不顺利?”

        谢揽冷着脸:“二叔,您那宝贝女儿是真有点儿可怕,短短时间,令我两次想起我爹。”

        他讲了讲千秋阁内冯嘉幼说的那些话,“您真确定她想居的货是我?我怎么觉得,她是了解过我义兄,想居的是他?”

        冯孝安也露出狐疑的模样:“奇怪了,我以为她看中的是你的将才,但她给你选的路,像是我父亲走的路,目标是内阁?”

        他扫谢揽一眼,“送你去内阁,那真不比送头山猪上天简单。”

        谢揽愤而起身,横眉以对,知道自己数落了他女儿,故意报复。

        这父女俩都小心眼得很。

        “开个玩笑罢了。”冯孝安拉他坐下,“你体谅些,她那一套,都是从我父亲手中学来的。我父亲是个迂腐的老古板,小嘉受了她不少影响。”

        “但我是真受不了。”谢揽简直不敢想今后的日子。

        “我明白,我是最受不了我父亲的,你又是我教出来的,自然也一样。”冯孝安提起酒壶,惆怅道,“可怜我女儿,本该属于她的教导我全给了你,竟被我父亲害成这副模样。”

        这话说的,像是谢揽抢走了她的父爱,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行了二叔,不是她不好,是我消受不起。”

        他既答应下来,就不会反悔,不过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我回去了。”谢揽走到甬道口,又转身看向闷头喝酒的冯孝安。

        想问他真的不打算与妻女相认?

        如今危机四伏,躲在暗处更合适?还是没脸见她们?或者是怕给了她们希望又让希望彻底破灭?

        末了还是忍了回去,“不问过往,不讲私事”,一直都是黑水城那帮子老家伙相处的规矩。

        ……

        谢揽回到大理寺,先去求见崔少卿,想说明自己要搬离大理寺,前往冯府保护冯嘉幼的事情,崔少卿没见他,却像是已经收到报信,准了。

        等回东厢,松烟将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一路上松烟都在愤慨:“少主,您就是太心软了,这不就是给二爷去当上门女婿吗?西域那边的公主追着您想嫁,您都不同意,竟跑来京城当上门女婿?”

        身为仆人,他也跟着丢人。

        但等抵达冯府,住进冯嘉幼派人精心布置的房间,吃上一盘盘精致佳肴,松烟立马闭嘴。

        大家都说京城繁荣,来了就不想走,他觉得不过如此,还时常想念北地。

        直至今天才知道,原来之前是因为太穷。

        冯嘉幼给谢揽安排的房间就在她居住的院子隔壁,两人的卧房只隔着一堵墙。

        若非她母亲不准,她只想安排将他自己院子里来。

        相隔一堵墙的距离,以谢揽的耳力,坐在屋子里就能听到她的一举一动。

        一直抱着手臂坐到子时,她房间还有“唰唰”翻书声,那声音单调,整整“唰唰”响了两个时辰,尤其催眠,谢揽竟然有些犯困。

        听到她挪动椅子的声音,他才重新振作。

        谢揽是来保护她的,听到她走出房门,也连忙起身出去。

        刚来到院子,就瞧见她从隔壁院墙露出脑袋,笑道:“你也还没睡?是换了地方睡不着么?”

        谢揽还没说话,她低头去拿什么东西,再直起腰时,手中提着一个大竹篮,吃力的举过墙头。

        “多谢冯小姐。”谢揽以为是夜宵,他守她半夜,还真有些饿了,忙上去接住。

        没想到掀开后,里面竟是一摞子卷宗。

        这些封皮儿谢揽见多了,正是他落在房间里的大理寺卷宗。

        他告诉冯嘉幼行李太多,过两日再拿,她竟派人取回来了?

        有必要这样着急吗?

        冯嘉幼伸了个懒腰,双臂交叠趴在墙头,下巴点在手臂上,眼睛弯成月牙状:“我今夜已经将考核会涉及的内容,差不多都批出来了,你只看朱砂笔圈的部分就好,基本不会超出我圈定的范围。”

        谢揽嘴唇僵硬,一声“谢谢”尝试半天也说不出口。

        这时候,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噜两声。

        冯嘉幼噗嗤一笑:“你等着,我吩咐厨房给你做点夜宵。”

        谢揽确实饿:“麻烦你了。”

        他麻木的提着竹篮走回房间里去,将篮子一扔,坐在椅子上等吃饭。

        他似乎可以猜到稍后的夜宵是什么。

        小时候他负重跳城楼时,摔断了腿,他爹难得做宵夜给他吃,是一整只蹄膀,他爹说以形补形。

        两刻钟后,冯家的仆人将夜宵端上来后,那精致的瓷碗中盛的白花花豆腐状玩意,果然是某种动物的脑子。

        谢揽颤巍巍的拿起勺子,不明白他都从大西北跑来京城了,怎么还是如出一辙的命运?

        怪谁?谁让他听了二叔的主意,为了将“提亲”和“入住”合理化,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急于建功立业的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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