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夜里，不等婵娟去找，老道士又不请自来。

        阿松还在老道士手里，婵娟识相地跟在他身后。

        老道御剑飞行，婵娟就跟在后头飘。不久，他们来到一座山前，只见老道士蹲着一番动作，脚下地壳便慢慢移动，不多时，便见阶梯。

        阶梯下黑黢黢的，婵娟有些害怕。

        小蜘蛛刚成精那会儿，喜爱人间，常偷偷下山去，听了不少话本，里头就有道士练鬼、养鬼的。

        婵娟怕这老道士要捉了她，踟蹰着不敢下去。

        老道士用术法取出一根金灿灿的绳子，将婵娟一把捆住，又变出一块布，绑在她的眼前，牵着她往下走。

        婵娟觉得自个就像山下人家的驴，蒙了眼睛，被人赶着去卖命。

        不知行了多久，“扑通”一声，老道士把婵娟推进了湖里，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婵娟闭着眼睛，沉浸在水里，感受着被水流裹挟的滋味。一番浮沉翻转，吹一顿的功夫，她便被抛上岸。

        再睁眼，眼前一面石壁，壁上有一美人或醉花阴、或逗猫自乐、或对月祈福、或乘风而去，无一不可爱。

        婵娟抚摸着美人的脸，虚描着她的衣带，感叹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1真是美呀！她是谁？你带我来这作甚？”

        老道士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疑惑道：“你不知道她是谁？”

        “我该知道吗？”婵娟虽在忘忧林几千年，却从不知此处，更不曾见过这壁画上的美人儿。

        她又走上前，近看那壁画，又见壁画右上角有一手小词，词曰：

        落英拂秀颈，细雨沾青丝。笑靥渐袭，仿若雨后云初霁。醉如软玉生香霏，醒似银月洒清辉，魂牵芳梦里。

        恨神归，青踪再难觅。2

        婵娟不过识得几个字，于诗词一道不是很懂，只晓得这是写一个女子醉卧花荫，迷糊醒来的美态，倒是和壁画很相符。

        她再往下看去，只见落款：子安

        “子安，子安？”婵娟心中莫名一痛。好熟悉的名字，是谁？

        老道士见她捂着胸口，脸上挂了一丝笑，说：“这是我教道君的俗家名字。”

        “这是他的心上人吗？他的心上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婵娟问道。

        “其中内情，我实在不知。不过，观道友姿容，与壁画上一般无二。”老道士拿出一块木镜子，奉上道：“道友没有肉身，平常铜镜，难以显像。此乃复生镜，以万年神木制框，千年道行的九尾内胆做镜面，可照魂体。道友一照此镜，便知贫道所言不虚。”

        婵娟听狐狸说过，世间有许许多多的法宝，比如喊人名字，便能将人捉住的袋子；比如一闻，就让人手软脚软的香料；比如一照鬼怪，鬼怪就不得动弹的镜子。

        她此番前来，是为了救阿松回去，可不能落入圈套。

        婵娟不肯照复生镜，而是问：“你将阿松弄去何处了？”

        老道士见她满心戒备，便不再勉强，请道：“道友随我来。”

        老道士在壁画的落款上一按，壁画缓缓打开，里头是一处黑漆漆的山洞。

        老道先行，婵娟跟着进去。

        那山洞初极宽，行数十步，转弯后极狭，才通人，弯弯绕绕半个时辰，前方隐约有光，复行数十步，有一断台，有瀑布飞流直下。

        老道士在断台上穿了一身奇怪的衣服，顺着梯子往下爬。

        婵娟也跟着飘了下去，出了水帘便见到了阿松泡在潭中央。

        婵娟不禁哼了一身，飘回老道跟前骂道：“就知道是你个老不羞做的鬼！”

        老道不恼，指着阿松道：“还请道友细看。”

        婵娟飘回阿松跟前，仔细一看，阿松生机更盛。

        老道解释道：“道友误会了！贫道将老松搬至此处，并无恶意。这处是我教道君修炼之地，灵气充足，老松在此，方有回天之力。我知道友与老松情谊深厚，方行此事，还请道友见谅。”

        婵娟摸着老松不复焦黑的根部，问：“你这是补偿呢？还是有求于我？”

        “前几日，道君证道，因心魔难解，几近陨落。幸好复生镜有夺人神魂，逃脱天道之能。道君因此留得一丝生机，封存于镜中。只是，道君若不能在复生镜中解开心魔，便不能回归。那日，道友打上山来，我观道友仙姿，与壁画上的女子神似，便是一惊。”

        老道立时便想起道君证道前的交代，又想起师父圆寂前的叹息，接着道：“我掐指一算，算出姑娘和道君有些许渊源。今日找来，也是为此，还请道友帮忙，助我道君走出心魔。”

        “就凭容貌相似，你就能确定你教道君的心魔与我有关？你说掐指一算，我就信？若真如此，我日日夜夜栖息在这忘忧林里，怎丝毫不知？若非你教道君证道，我家阿松也不会受这池鱼之殃，在此处休养生息，原是应该的。”

        老道见她不肯，抿嘴又皱眉，一副又怒又厌的样子！

        他忍着一腔不快，胸腔几度起伏，才质问道：“若非道君相护，就凭你们几个精怪，能在林子里逍遥自在？你可知，可知此间灵气之盛，乃万物修炼的绝佳之地？若非我观镇守在此，尔等早已被强者屠戮。若道君就此陨落，你们还想要安生日子？哼！”

        婵娟闻言，便有些信了。

        那年，她为了留住狐狸，去无忧观偷秘籍，也没见人打上门来。原先只当人不在意，如今才知人家不计较的缘故。

        “我该如何相帮？”婵娟问道。

        老道沉吟道：“贫道法力低微，其中关节，只窥得皮毛。不过，我师父曾说，道君有求不得、难圆满、放不下之事。道友若肯相帮，便往这复生镜中走一遭，让他求得、圆满、放下。”

        “等我告之朋友，再来相助，可否？”婵娟问道。

        老道微微摇头，不同意道：“这是我派秘事，外人还是不知为好。”

        婵娟见他如此强硬，柳眉一抬，冷声道：“既是贵派秘事，请我一个外人来作何？”

        老道又拿出一秘宝奉上：“这是万年神树结的秘果、火凤心血和北海神龙草炼制的秘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永葆青春，世间只此两颗。道君证道之时，将此物交与贫道，让我交给道友。另外，道友的尸身，已用寒山冰玉装裹，沉于此谭深底。施主只要将一颗秘药融于尸身，便能还阳。”

        婵娟愕然！

        她先前看话本子，也听过还魂丹，还问过狐狸。狐狸说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那些还魂的人，要么是没死透，要么被夺了舍，要么买通阴差做了手脚。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否定了还魂丹的存在。

        婵娟接过盒子，看着里面的金丹，不知道该不该信。

        不过，人家诚意摆在这里，她也不好再推辞，答应道：“若我朋友找来，还请道友好生解释。若起了冲突，还望道友手下留情。我家阿松，就有托道长照看了。”

        “贫道定不负道友所托！”老道士话毕，将复生镜置入潭中，念咒启动阵法。

        湖面有符文金光闪闪，有漩涡荡漾开来，越卷越急，越卷越大。

        老道士咬破手指，在婵娟眉间一点，边念咒语边做手势，让婵娟跳入漩涡中。

        婵娟这一跳，就跳进了五百多年，也让狐狸和蜘蛛他们等了五百多年。

        婵娟再从漩涡中出来时，复生镜所发生的种种，忘了个一干二净，忘忧林的喜笑哀乐，也以飘然远去。

        她好像又成了那个在枝丫上吟唱的女鬼。

        她抬头望着灿烂炫目的太阳，抬手去触摸日光，感觉不到阳光丝毫的温暖。

        她低头看着微波荡漾的寒潭，垂脚去感受流水，感觉不到潭水丁点的冰凉。

        她不想当一只无知无觉的女鬼，也不想当一个处处受限的人。

        婵娟握着装有秘药的宝盒，踟蹰不定。

        她不知道，还阳之后法力还在不在，更不晓得肉身可以活多少年。

        她到底要不要还阳？

        若还阳了，她会是怎样的存在？是人，是鬼，还是不人不鬼？

        婵娟在寒潭边沉思了三天三夜，决定去试一试，将来如何，走一步看一步。

        婵娟再度跳入湖底，找到玉棺起出水面，将尸身放在草地上，用法术灌入秘药。

        不一刻，她的魂体一点点地消散在风中。

        婵娟的眼前一片漆黑。

        她没有睁开眼，静静感受微风拂面的清凉、阳光照耀的温暖和身处大地的踏实。

        婵娟做鬼的时候，飘上飘下、飘来荡去的，只需要用意念，不需要用法术。

        如今做了人，想要去断崖上，都成了大问题。

        她只能用还记得的法术，将断崖的植物编制成梯子，一点点地爬上去。

        等她穿过黑洞，来到石壁前，已是饥肠辘辘。

        她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从没有饿过，也不需要吃什么东西！

        原来，当人还有这种感觉！

        婵娟记得当时是顺着水流飘到石壁前的，便逆流而上，边游便找洞口，累到筋疲力尽才找到。

        她穿过岩洞，回来山里，天已经黑透，没有一丝月色，也无一丝星光。

        婵娟在洞口睡了一晚上，翌日摘野果填饱了肚子，便按着印象中的忘忧林的位置找去。

        兜来兜去大半个月，婵娟才找到忘忧林。

        她雀跃着直往忘忧崖跑去！

        她跟个野人似的，一老一小两蜘蛛没认出她，小狐狸更不用说，只有狐狸，双眼奕奕地看着她道：“好久不见，女鬼！”

        “好久不见呀，狐狸！”婵娟笑着说道。

        小蜘蛛闻言哭着跑过来，抱着婵娟哭道：“阿皎姐姐！阿皎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老道士说你遇着机缘，找肉身去了！我还不信，没想是真的！”老蜘蛛摸着长髯说道。

        “真的！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小蜘蛛侧着脸，将耳朵贴在她的胸口，“阿皎姐姐，你真的活过来了！”

        小蜘蛛高兴极了，拉着婵娟的手摇呀摆的！

        小狐狸咳了一声，走上前来道：“欢迎回来，阿皎姐姐。”


　　https://fozhldaoxs.cc/book/99631821/6222618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