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多尼斯

林嘉絮又做梦了。

        梦里他回到了十四五岁，刚来到鼎盛娱乐的时候。

        “……鼎盛招的练习生，不说全部大富大贵，至少也都家道小康。要不是看你背景实在可怜，又确实是根值得培养的好苗子，我也不会冒这个险，让公司供吃供喝养着你。”

        说话的人是鼎盛娱乐的朱老板，彼时林嘉絮还将他视作贵人，把自己拉出地狱的贵人。

        闻言，林嘉絮眼中又多了几分讨好，甚至有些慌乱：“谢谢朱老板，不管做什么，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朱老板瓶底般厚的眼镜后，是一双被满脸横肉挤出来的小吊梢眼，听到这话，满是精明的眼中滑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今天有几个大老板，特意想见见你和另一个练习生，你们俩是所有练习生里最有天赋的，他们能帮你们把未来规划一下，铺出一条康庄大道。”

        小林嘉絮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条路很长，林嘉絮却走得心潮澎湃，仿佛路的尽头，就是成为巨星的自己。

        “诶，你来了。”

        听到朱老板的招呼，林嘉絮好奇地看去，只见那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像是对成熟诱人的樱桃，头顶的发丝细软又蓬松，仿佛婴儿的胎毛。

        林嘉絮友善地朝他笑了笑，可男孩没有回应，圆滚滚的双眸毫无波澜。

        林嘉絮只得讪笑着收回目光，跟着朱老板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朱老板都在慷慨激昂地画大饼，直到走到走廊的尽头，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刚接起电话听了两句，那两道稀疏的眉毛就狠狠皱在一起。趁对方说话的空隙，他朝两个男孩摆手小声道：“那边最里面的包厢，你们先进去，我马上过来！”

        林嘉絮点点头，拉着没有反应的男孩走进了包厢。

        包厢里的画面，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各式各样的酒瓶散落在地，几个能帮自己“规划未来”的老板东倒西歪地瘫在沙发上，像是混合着烟味和酒精味的巨大核反应堆。

        “哟，今天来的小伙子还挺漂亮……”

        “走近点让我瞧瞧啊？怕什么啊你……怯生生的像个小鸡仔。”

        “小鸡仔，帮我把酒倒满了！”

        林嘉絮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一时愣在原地，而他身旁的男孩却已经走到茶几旁，一脸平静地开始倒酒。

        在这种陌生又危险的环境下，和自己一同来的男孩成了林嘉絮唯一信任的存在，他快步上前，拉了拉男孩的袖子：“我们要不要等朱老板来了再……”

        “来个屁啊，”男孩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仍是波澜不惊：“你还等着他来规划你的康庄大道？现在这种局面，就是他安排得好吗。”

        林嘉絮瞠目结舌：“那……那我们赶快跑吧！”

        男孩回过头白了他一眼：“逃得了初一，逃得了十五？只要你还想留在公司，迟早要经历这种事。”

        林嘉絮无言以对。他不能走，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这里是唯一有未来可言的地方。

        说话间，男孩已经倒好了酒。包厢的音乐强劲又嘈杂，但林嘉絮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路过自己时，轻声说的话语：“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剩下的那两杯酒，给最肥的那两只猪喝，其余的我来搞定。”

        林嘉絮一时愣怔，但他很快意识到，难道……酒里下了料？

        他上前端起那两杯看不清颜色的烈酒，酒杯比自己想象得重多了，一些液体翻涌出来，冰冷刺骨。林嘉絮小心翼翼地，将酒杯递到最胖的两个醉鬼面前的桌上：“请、请喝。”

        “哈哈哈哈哈哈——”醉鬼像是被他的青涩逗笑了，故意将酒杯推到林嘉絮嘴边：“小鸡仔，没喝过酒呢吧？来，尝尝甜味！”

        “我、我不会喝啊。”

        醉鬼张牙舞爪：“让你喝……你就喝！”

        林嘉絮慌乱之中不自禁向男孩看去，那双大而圆的眼睛也正默默注视着他，林嘉絮瞬间就定了心。他鼓起勇气将酒杯端起，才刚饮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就呛得他的眼泪鼻涕相继而出：“咳咳咳！！”

        “哈哈哈……”醉鬼这才满意了，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拍拍旁边的沙发：“来，小鸡仔，来坐呀。”

        林嘉絮硬着头皮坐下，感觉那双充斥着贪婪和□□的眼睛，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撕碎吞食。

        “你叫什么名字？”

        “林嘉絮。”他小声回答着，刚刚那一小口酒正一寸寸灼烧自己的胃。

        “小鸡仔……你头发怎么这么香？”

        醉鬼似乎是凑近闻了闻自己的头发，一大股混杂着烟味、酒味、槟榔味的混浊气体瞬间充斥了林嘉絮的鼻腔，他胃里一阵翻涌。

        好恶心，好想吐。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嘉絮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像一只严丝合缝的河蚌，尽管那混浊又肮脏的气味一直笼罩着他，不停想要撬开他，林嘉絮都咬着牙坚持。

        不知过了多久，林嘉絮身上骤然一重，险些将他压塌，他这才意识到，刚刚还风浪嘈杂的包厢，此时只剩下的猪哼哼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他缓缓地抬起头，只见那些张牙舞爪的醉鬼们睡得横七竖八。药起作用了。

        “操，真他妈重，过年杀得老母猪看了都无地自容。”男孩一边推开醉鬼沉重的躯体，一边骂骂咧咧。

        林嘉絮有些后怕地环顾屋顶：“这里……不会有监控吧？”

        “放心，他们干这种事肯定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的，监控都是形同虚设。”

        男孩一边说，一边无比自然地开始脱自己的卫衣，直到露出纤白的上身，然后他在林嘉絮的膛目结舌中，开始解沙发上醉鬼一触即破的衬衫扣子。

        林嘉絮连忙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大惊道：“你你你干什么！他们都已经昏睡过去了，你干嘛还……”

        男孩衮圆的双眼中又一次写满了无语，他拍了拍林嘉絮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掏出了手机：“我不跟他拍张照做证据，明天朱老板问起来，怎么交代？”

        “你放心，我才没那种恶趣味。”

        林嘉絮恍然大悟，尴尬地低笑两声。

        “行了到你了。”男孩干脆利落地一张搞定，套上自己的卫衣，然后催促林嘉絮。

        “哦、哦……”

        看着林嘉絮慢慢吞吞，三个扣子解了一分钟，男孩终于明白了些什么，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害羞什么啊！我都让你看了……不是，我跟这些醉鬼不一样，对你可没兴趣！”

        口中说着没兴趣，男孩却抱着双臂，对林嘉絮的身体不断点评：

        “哟，新来的小哥，你这手臂挺结实的啊，程时越天天早上举花盆都没你肌肉块大。”

        “霍，还有八块腹肌，不错不错。”

        “我就喜欢你这种小麦色皮肤，哇，你前颈下面还有一颗痣，若隐若现的挺性感……”

        林嘉絮被他说得整张脸都涨红起来，火速拍完假证后立马套上衣服：“你……能别说了吗。”

        看出他不经逗，男孩适可而止，笑着转身打开门，又回头道：“行了不逗你了。我叫喻向霄，明天见，小害臊鬼。”

        他站在昏暗与光明的交界处，昏暗使他秀美的面容朦胧莫辨，光明为他拢上神明般的光环。

        他漂亮又勇敢，像初生的阿多尼斯，林嘉絮想。阿多尼斯手持长矛替自己驱赶走了恶鬼，又在自己的心底洒下一片抹不去的白月光。

        那是他情窦初开的初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直截了当照在林嘉絮薄薄的眼皮上，他在这缕阳光嚣张的威胁下被迫结束了梦境。

        惺忪的双眼缓缓睁开，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熟睡的脸。

        面容光滑白皙，睫毛似昆虫触角般纤长，随发阴影下，是几颗淡褐色的俏皮雀斑。

        哦，是刚刚梦里的男孩。

        是我的白月光。

        是喻向霄。

        ……等等？

        混沌的大脑这一刻才重新启动，林嘉絮瞬间睁大了惺忪的双眼：他喻向霄，怎么会跟我睡在一张床上？

        林嘉絮困惑地屈肘支起身子，然而下一秒，他瞬间石化了。

        空的，身上都是空的，连半点布料都没有。

        这……什么情况？

        喻向霄也被这无声的慌乱吵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死对头光着身子，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直接被吓得滚到了地上。

        林嘉絮看着地上一脸惊骇，拼命扯着被角遮挡自己关键部位的喻向霄，先入为主道：“你怎么在这儿？！”

        喻向霄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话应该我问吧，这他妈是我的房间！”

        林嘉絮抬头环顾一周，窗帘、书架、吊灯都是高饱和度色系，亮得人眼睛疼。是喻向霄的风格没错。

        林嘉絮一边跟地上的喻向霄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一边拼命回忆昨晚发生的事，但他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带着浓重起床气的声音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寂静，是队长程时越：“一大早的喻向霄你在搞什么啊，大家都被你吵醒了……卧槽？”

        看到房间里极具冲击性的一幕，程时越连忙伸出手想捂住年龄最小的忙内的眼睛，但他手忙脚乱一阵后才发现，队里两个忙内，就是他眼前画面的两位主人公。

        程时越小心翼翼挠着鸡窝头：“要不……我等会儿再来？”

        “回来！”两位主人公异口同声。

        林嘉絮一边提上裤子，一边紧皱眉头问道：“你说，我怎么会在这儿？”

        程时越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昨天我们不是为获得音乐榜周冠军庆功来着吗，就开了几瓶我珍藏多年的红酒。林嘉絮你的酒量，和你霸道总裁的性格完全成反比啊，三杯过后就神智不清了，居然还能断片。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看来，你们俩都喜欢礻果睡？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来龙去脉都理顺了，喻向霄抱着双臂冷哼道：“你多大了林嘉絮，自己房间不认识？比我大那么多天，饭都是白吃的？”

        这时的林嘉絮已经重新换上了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皮囊，但细看眼中却有一丝调侃：“是啊，我是比你大很多。”

        “而且据我刚刚的观察，我发现自己哪里都比你大很多诶，原来你也知道啊？”

        语气讽刺，笑容挑衅，是喻向霄做梦都会被气醒的那张脸。

        “你、你……”足足十几秒钟后，喻向霄才反应过来，他脸色骤然涨红，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他妈，是变态吧！”

        当年那个解三个扣子，能放半集连续剧的纯真少年哪里去了？

        那个红着眼睛扯自己袖管，让人保护欲爆棚的男孩发生了什么？

        岁月啊，你究竟对林嘉絮做了什么，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无耻的老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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