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将军

“你精神可真好，先回去换身衣服。”谢沅沅忙拉住她，“日头如此毒辣，等天凉些再去。”

        焦文文点点头，想起方才王家兄弟争财产的闹剧，面色鄙夷，“那个王二整日在街上胡混，将爹娘分的田地都卖了，这下又赖在亲哥家里，实在是恬不知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经过这事，他们自会解决的。”谢沅沅先前实习时可遇到过不少这样兄弟阋墙、你争我斗的例子，无外乎不过一个“利”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古以来便是永恒的道理。

        回到家中，众人皆已歇下，焦文文一进到屋内便打了个呵欠。

        “去休息会儿，赶傍晚那场竞渡即可。”谢沅沅见她一脸疲惫，想着也忙活了一上午，便催着她进屋。

        “好，记得叫我。”

        谢沅沅点头应了，将医箱收拾一番，添了些药品，便去井边净手。

        日暮西斜，苍山分外悠远，巷中喧闹更甚，多是看热闹的百姓街坊。

        眼见着谢正取了两个小荷包出来，揣了鼓鼓囊囊的吃食，分给谢双双一个。

        一行五人出了门，谢母仍是放心不下，追着谢沅沅塞了些银钱，道：“路上见着有趣的物什，尽管买了去。娘昨日还卖了好几件蓑衣，短不了。”

        谢沅沅见娘亲喜滋滋的笑脸，乖巧收下了，笑道：“娘还拿我当小孩呢！”

        “可不是！”谢母叮嘱道，“在那码头边可不敢胡跑，彭左过会子便去接你们。”

        “放心吧，娘。”

        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谢沅沅拉着谢双双的手，一行人总算寻了个能清楚看到渡船的空地。

        锣鼓喧天，两条长条劲瘦的龙舟正停在码头同一条线上。

        船上约有二十余人，各个精神抖擞，身着蓝色劲装，手中握着木色的船桨。

        一声令下，锣鼓声与喝彩声瞬间冲破了顶点，猛然调动起四周的气氛来。

        谢正同谢双双站在人群的最前排，手中拿着的零嘴儿都忘了吃，只跟着紧锣密鼓的鼓点一同呐喊助威。

        只见那两叶瘦窄的龙舟一红一蓝，在号令之下猝然冲了出去，在水面上激起两纵波浪，乘风破浪势如破竹。

        人声鼎沸之中，看热闹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朝着终点看，期待最终的结果。

        身后的几位乡民聊得欢快，声音不偏不倚传入谢沅沅耳中。

        “这越家同赵家果真财大气粗，彩头倒是不小！”

        “还是赵家有些官势，好歹本家大房在京城里也是个侍郎。”

        “听说赵侍郎千金要与那云麾将军连上姻亲，可不得压越家一头儿？”

        话音刚落，对岸便哄然喝起彩来，只见那赵家的红头龙舟拔得头筹，一举得彩。

        “果真如此！”

        “沾了云麾将军的名头，越家可不敢托了大！”

        “听说旧年封赏的那云麾将军可是那段老将军的独子？”

        “正是，云麾将军击退了摹古进犯，战功赫赫，可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说清楚的……”

        谢沅沅并未过心，怕散场时人多拥挤，便唤两个小孩朝集市上逛。

        路上到处是新鲜玩意儿，谢正拉着妹妹东走西逛，走着走着便散了，好在彭左及时将人拽住，半步不敢离的跟在一旁。

        谢沅沅见人愈发走远，心中有些焦急，忙寻着空档加快脚步追上去。

        一旁的杂耍圈子赫然欢呼雀跃，瞬间围拢不少人去，一不留神，她便被一股大力推向石阶。

        事发突然，谢沅沅不免惊惶，霎时一只有力的胳臂拦在腰下，堪堪将人扶起身来。

        “小心。”音色清冽如玉石之声，直击心房。

        谢沅沅缓缓抬目，入眼是小金微亮的双眸。

        “你方才去哪儿了？”

        “遇上故人，攀谈了几句。”小金漫不经心地答了两句，将人带到路边，摊开手掌现出一块洁白莹润的同心玉佩来。

        “方才见这玉成色极好，可保平安，便想送你。”

        谢沅沅瞧着眼前的白玉，虽不通晓玉器辨识也知是上等成色，莹莹白光闪烁，流光溢彩。

        她暗暗垂眸，又直直望向面前人，“这是何意？”

        小金却是沉默了片刻，半晌才道：“替我保管。”

        谢沅沅心下几转，只道：“走吧，待会儿真的同大家走散了。”

        正值一轮血月高悬，崇山峻岭之中却正进行着一场追逐血战。

        “今日便是最后期限，拿下龙三之人，必重重有赏！”滕捕快一身黑色劲装，面上覆一层黑色面罩，那双精光四射的双眼像鹰隼一般扫视面前属下，声音如同金石相碰铿锵有力。

        “是！”众人皆是一凛，抱拳低喝，面色庄肃。

        一声令下，几十条黑影如同鬼魅一般隐入树丛，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之中，渐渐逼近高严巍峨的顶峰。

        那龙三自知作恶多端，在官府挂上了名头，便占山为王，纠结了一批地痞流氓，自立门户，日日以烧夺抢掠维生。

        山势险峻之中易守难攻，倒是让他一干人等钻了空子，躲在里头逍遥。

        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寨子关口的几个看守，滕捕快带着人兵分两路行进，堵死了下山的两条去路。

        他眼中闪着渗人的精光，遇神杀神，魔挡杀魔，悄然逼近内核。

        “咻——”烟花四散，此时的青云寨彻底苏醒过来，拿起武器棍棒朝外冲，却是被隐匿暗处的黑影杀了个措手不及。

        “啊——”

        “官兵来了！快逃！”

        不知何时，一路稻草的寨子燃起了熊熊烈火，浓烟滚滚的夜色中无数人被抹了喉咙。

        青云堂之中，龙三换上一身隐匿的黑衣，迅速收拾了细软银票塞入胸前，带着三两个亲信朝后山奔去。

        他脸旁的狰狞刀疤在月色下愈发显得可怖，双眸如同饿狼一般闪着凶狠的光芒，咬牙切齿道：“官兵如何会来？如今还剩多少兄弟？”

        一旁的心腹军事吴立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在荆棘乱林中穿梭，答道：“约莫余下二十兄弟，还在前厅镇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龙三眼眸微深，手臂青筋暴起，生生捏断了一颗碗口粗细的树干。

        一行三人绕过蜿蜒的嶙峋小径，钻入一处乱石之中的漆黑洞口。

        “快！快走！”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吴立连忙隐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催着几人匍匐着在石洞里前进。

        后山密林之中，滕捕快手握一把长刀伫立怪石之上，心下飞快盘算起来。

        方才抓住的活口指认这个通往后山出口的方向，此刻他环绕四周黢黑一片的密林，各处乱石散乱纷杂，在淡薄月光下一片鬼魅之象。

        他用手中长刀拨开四周地上的枯枝，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黑压压的茂密树冠，耳廓微动，收集路过的风声，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

        “搜！”滕捕快目光坚毅，指向一处隐于夜色中直通山崖之下的小径，提脚追了上去。

        “快!快点！”吴立压低身形，在洞口里朝前摸索着，额头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滚落，他心中惊异，只觉今日甚是不妙。

        龙三一身衣衫早已被荆棘划成破碎几片，脸上也汩汩渗出血迹，随手挥去几只俯冲而来的蝙蝠，音色低沉喑哑：“杀！杀！”

        只要此次活着出去，便定能凭着怀中一千两银票东山再起！

        他摸出袖中的几枚火匣子，掂量了数下，唇角浮上一层得色。

        “头儿，猎犬来了！”

        滕捕快甫一挥手，那精悍体壮的两头猎犬便同脱缰野马一般飞速窜了出去，一路鼻翼微张，捕捉每一丝味道。

        “在这儿！”两头猎犬汪汪惊叫起来，在一处洞口打转，众人纷纷围绕过来，团团围住。

        滕捕快覆上面罩便弯着腰打头进去，洞穴之中怪石嶙峋，上覆湿滑的青苔，瘴气弥漫，滴滴答答的水声不绝于耳，火折子在内只余一丝微弱火光。

        “当心！”滕捕快手持长刀开路，一口护住口鼻上的面罩，低声嘱咐道。

        他举着手中火折子细细查看四周岩壁，余光突见一块青苔秃露出来，似是有人动过。

        “就在前面！追！”话音刚落，只听洞穴之内轰隆之声渐起，响彻穹顶，接着本就窄小的岩壁开始胡乱摇晃，头顶上尖锐的乳石骤然而下。

        “头儿，快退回来！”顾捕快眼见前方石壁轰然倒塌，急急抓住滕捕快的衣角，堪堪挡住了一块落石。

        前路竟顷刻间便成了死胡同，滕捕快用袖口捂住血流如注的手背，咬牙切齿道：“给我挖！”

        另一边，洞穴的那头龙三几人灰头土脸，却是面带喜色，吴立眼瞅着前方越来越亮的湿漉地面，赞道：“大哥好计谋！”

        龙三则是哈哈大笑，口中喊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我兄弟三人，日后便是江中游龙了！”

        吴立宋攀二人忙连连应和，紧紧贴着石壁朝亮光处去。

        妖冶的月光映进洞穴之内，龙三贴着石壁静待片刻，出了虫鸣再无异常。

        他们三人迈着鬼祟小步扒开洞口的藤蔓荆棘，入眼便是一片陡峭高耸的参天石壁，转头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跟我来。”龙三低声吩咐二人跟进，沿着悬崖峭壁之间的一人宽小径摸索，约有数十米，便握住了一根足有手臂粗细的青藤。

        那青藤顺着石壁蜿蜒而上，直插云霄。

        龙三用力拽了拽青藤，只觉得震得手筋麻木，甚是粗狂结实。

        他双手借力便要迈脚攀爬，却听头顶百米之外的惊鸟扑簌簌飞起，一声长啸划破静夜。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黑冷三棱箭矢“咻”地一声，嵌入他右侧肩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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