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两个小时后，男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许宁收起器具，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些东西：“这是他要用的药，如何使用我会帮你写在纸上，你按照我写的做就行。”

        池夜接过一堆人类用的药品，连忙点头道谢。

        许宁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中，看着池夜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微笑着抬起右手用食指点着他的额头，停住他的动作：“池夜，虽然我说了不干涉你的事情，但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有危险的话一定要立即来找我，我会帮你。”

        池夜唇边扬起微笑：“我知道。”

        许宁拎起箱子走进电梯，和站在电梯外的池夜笑着挥手说再见。

        直到电梯门完全合上，许宁脸上的笑意开始渐渐消失。

        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透明的塑封小袋子，袋子里装着四个弹头和一个被血浸透的棉球

        把许宁送走后，池夜开始收拾屋内的狼藉。

        距离日出还有一个多小时，他要赶在那之前将窗帘拉好，躺下睡觉。

        池夜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床，自己的安全地带已经被陌生人侵占，床是不能睡了，他只好去睡客厅的沙发。

        轻声叹息后，池夜用手纸将鼻孔塞住，将桌上带血的棉球全部处理好后，退出卧室把门关好。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亮，池夜将窗帘拉好，为自己制造出一个完美的黑暗环境，在沙发上平躺下，双手交叉于腹部，平静的合上眼。

        黎明已至，愿有个好梦。

        因为沙发躺着不是很舒服，白天睡的不好，入夜醒来后，池夜就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蔓延开的黑眼圈。

        冷白的肌肤将那对黑眼圈衬的格外突兀，简直和大熊猫一样。

        他无声叹息，悄声走到卧室门前打开一小道缝隙。

        男人还在睡着，姿势都没换过。

        一杯血下肚后，池夜打起精神，拿着许宁写的纸条仔细看起来。

        每日都要换绷带清理创面、注射消炎针

        人类还真是脆弱的生物。

        和人类不同，吸血鬼拥有强大的再生能力，只要不是特殊武器造成的伤害，伤口都可以快速愈合。

        池夜放下杯子，掀开男人的被子后，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半晌，他才坐在床边动手扶起男人，让男人倚靠在自己怀中，小心翼翼地将绷带拆解，用棉棒处理完伤口再换上新的绷带。

        做好一切，池夜看向男人的面容。

        男人睡得很安静，额头抵着池夜的颈窝，这样的角度看去，男人精致的五官染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病弱之美。

        这样的脸蛋不去当明星，反而去做血猎，有点可惜。

        池夜将男人塞回被窝里，又悄声退出卧室将房门关好。

        因为血族喜暗的习性，即便入夜池夜也不会开灯，为家里节省了一大笔电费。

        黑暗的客厅内，池夜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屏幕就是屋内唯一的光源。

        网页上关于他作品的评论不断刷新着。

        看了一会儿，他脱力地靠在沙发背上，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数位板。

        即便是血族，在如今的社会要想生存，钱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而池夜比任何一个血族都需要钱。

        池夜的另一个身份是网络漫画家，这个身份可以让他获得可观的收入，也不用出去和人类过多的打交道。

        紧接着他又打开聊天软件，打开的瞬间立刻弹出一条对话消息，是一个网名叫做‘好好学习’的人发来的。

        这人是一个月前加他好友的，说是他的读者，池夜想着只是在网络上聊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添加了好友。

        好好学习：【在？】

        池夜敲下回复：【嗯，怎么了？】

        消息发出，不消片刻他便收到回复。

        好好学习：【我发现你每次都是半夜上线，白天则不见踪影，就像一个吸血鬼，昼伏夜出。】

        看着屏幕上吸血鬼三个字，池夜十指微微蜷缩起，半晌才飞快地敲打下一串字：【夜里灵感比较多，所以才晚上不睡，白天补觉。】

        他觉得这个理由很合理。

        对面一阵安静，许久池夜才看到对方发来一个笑脸，很快又发来一个问题：【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吸血鬼吗？】

        池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不用相信，他自己就是。

        池夜：【相信。】

        好好学习：【你害怕吗？】

        池夜：【为什么害怕？】

        好好学习：【他们比人类强大很多，而且还吸食人血，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一个人。】

        池夜：【为什么你觉得吸血鬼一定会害人？】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一直未等到答案，池夜正打算合上电脑时，对话消息弹了出来。

        【因为人类是他们的食物啊。】

        看着屏幕上漆黑的字，池夜的眸色暗了下去。

        他没有再回复，直接合上电脑，打算去浴室冲个澡。

        走向浴室时，他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

        感觉到卧室的门后依然静悄悄，池夜才安心地走进浴室。

        细密的水流从花洒中落下，他仰面感受着水的温度，晶莹的水珠顺着他背脊笔直的沟壑滑落。

        因为人类是他们的食物。

        池夜缓缓睁开眼，眸色沉郁地看着眼前缭绕的雾气，最后低下头，沉沉叹息。

        果然时至今日人类依然对他们的存在带着偏见。

        许久，池夜穿好衣服踏入黑暗的客厅中，他向卧室门口瞥了一眼，然后僵在了原地。

        原本紧闭的卧室房门，此刻已经大开。

        那人醒了？

        他向卧室小心翼翼地走去，试探地问道：“先生？你醒了吗？”

        卧室内却无人回应。

        池夜站在门口，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他走过去摸了摸床单，没有一点余温，说明那人应该起来有一会儿了。

        难道在他刚才洗澡时那人起来了？可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奇怪地思忖着，转念想起那人是血猎，血猎和血族一样神出鬼没，没有声响很正常。

        现在他该思考的是，那人跑去哪里了。

        一缕微凉的夜风擦过池夜的脸颊，他才注意到，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小条缝隙。

        他并未多想，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没有关严，走过去将窗户关严。

        池夜站在窗前，玻璃上隐隐映着他的轮廓，在他盯着自己的轮廓看时，身后渐渐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池夜瞪大双眼，惊恐地转过身，身后的男人却用极快的速度，一手将他压在窗旁的墙壁上，力气大的可怕，让池夜毫无反抗之力。

        而男人的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支圆珠笔，是昨日许宁用过的，此刻笔尖紧贴着池夜脖颈上跳动的血管。

        怎么说血猎也是人类，可眼前的血猎力气大的根本不像人类，这种压倒性的力量让池夜出了一身冷汗。

        池夜畏怕地看着对方，心底暗暗安抚自己，让自己冷静思考。

        这人应该还没有看出他是血族。

        血族的弱点是心脏和头部，可男人却完全没有对他的弱点下手的意思，应该是还没有看出他的身份，眼下不做反抗，装成普通人才是明智的选择。

        男人冷幽幽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低沉的音节从唇瓣间轻吐出：“这是哪里？”

        “我、我家。”池夜老实回道，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是你让我把你带回来的。”

        男人蹙着眉心，似是在回忆，片刻后握着圆珠笔的手松了些力道，继续发问：“我的东西呢？”

        池夜想起男人的衣服和武器，下意识将视线下移。

        视线滑过男人半裸的身躯，原本紧张的气氛感顿时消散开，这画面甚至有些好笑，池夜用力才忍住笑意，可唇角还是微微抽动了两下。

        察觉到池夜的视线在看哪里，男人尴尬地轻咳一声。

        池夜回过神，说道：“全是血，我就脱下来扔到厨房碗柜里了。”

        “碗柜？”

        男人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疑惑的神色，刚准备再开口，他突然紧蹙眉心，捂住肩膀伤口的位置，整个人虚晃一下后倒在了池夜身上。

        池夜慌忙举起双手，任由男人紧靠着自己，也不敢伸手去触碰。

        男人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池夜颈侧，留下异样的痒意，令他有些不自在。

        池夜：“先生我知道你想感谢我，但是这么热情就不必了吧？”

        男人没有作声，只有略微急促的呼吸回应着他。

        池夜这才发觉不对劲，犹豫片刻后将手伸向男人。

        指尖所触到的肌肤也是滚烫的，吓得池夜的指尖往回缩了缩。

        这家伙在发烧！

        他急忙抱住男人向床的方向拖去，还恼声嘟囔着：“我真的服你了，看你活蹦乱跳的，我还以为你已经没事”

        话说到一半，一股奇异的甜香在屋内悄无声息地散开。

        池夜下意识松开抱着男人的手，急忙捂住口鼻转过身。

        在转身的瞬间，他听到男人摔在地板上发出的闷哼声。

        可池夜实在顾不上这家伙了，男人的伤口应该是在刚刚的动作中裂开了，闻到那股血香，池夜的牙齿便不受控制地向外生长。

        他向外吹着气，尽力驱赶那股甜香，良久才平复冲动，收起尖齿后憋着气转身。

        男人平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却布满汗水，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但双眸依然保持着清醒，似是幽深平静的湖，没有波澜。

        “是我太沉了吗？”男人声音低哑地问道。

        “是。”

        池夜只能顺着他的话应下来，不然实在解释不清，自己刚刚为什么突然将他丢掉。

        重新将男人扶起，让他在床上躺好后，池夜拆开他肩上的绷带，好在伤口只是轻微裂开，不用做其他处理。

        池夜帮他将绷带重新缠好，然后拿出许宁留下的纸条。

        “幸好许宁有交代如何处理发烧。”池夜喃喃说道。

        男人微皱眉头：“许宁是谁？”

        池夜回过神，他不想将许宁扯进来太深，思忖片刻后回答道：“我的一个医生朋友，我是咨询他后帮你处理的伤口，药也是从他那里买的。”

        男人一阵沉默，许久又轻声开口：“你呢？”

        池夜微怔：“我什么？”

        男人：“你叫什么？”

        池夜默声看着男人，他没想过和这个血猎有更深的交集，包括交换名字。

        可男人一直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没有丝毫打算放弃的样子。

        许久，池夜低垂眼帘：“池夜。”

        得到答案，男人的眸色柔和了许多：“谢谢你救了我，池夜。”

        他迎着男人的目光，片刻后皱眉说道：“用圆珠笔尖对着我的脖子，就是你表达谢意的方式？”

        男人顿住，许久朝窗户的方向看去。

        今夜是晴朗的，月色很美，月光铺洒进黑暗的屋内。

        不知是不是受那样的月色感染，男人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温柔：“抱歉，我刚死里逃生，神经一直紧绷着，刚才还有些不清醒，忘记自己被你搭救的事了。”

        这个解释很合理，池夜也没打算再深究刚刚的事。

        他撕开降温贴，俯身贴到男人额头上时，男人忽然抬手，指尖擦过他的脖颈。

        那位置正是刚刚男人拿笔尖对准的地方。

        “我弄疼你了？”男人问道。

        池夜有一瞬慌乱，连忙退开淡声回道：“还好。”

        男人也收回手，视线却依然落在他身上。

        分明是双冷薄的眼，却有着让人无法逃避的魔力。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类这样认真地注视过了。

        许久池夜才回过神反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男人回道：“温沉。”

        池夜想了想，问道：“是不冷不热的温，向下坠落的沉吗？”

        他说完温沉怔了一瞬，然后唇角漾开一点笑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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