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这或许是人类最普通的关心，可于池夜来说却很宝贵。

        就像是一根无足轻重的羽毛触碰他的掌心，他深知不该留恋，可那种柔软又美好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想要紧紧抓住。

        他看着温沉许久，最后轻声说道：“谢谢你。”

        温沉笑起来：“回家吧。”

        池夜点了点头，二人并肩向前走去。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噼啪的声响，池夜抬起头，看见头顶的伞明显偏向自己这一边，他又歪头看向温沉身体的另一边，肩膀的一部分正露在伞外，已经被雨水洇湿一片。

        他抬手轻推了一下温沉握着的伞柄，让伞刚好将温沉完全遮住。

        察觉到池夜的用意，温沉不动声色地瞥向他，半晌才重新看向前方，眸底却是一片冷漠。

        回到家后，温沉直接走进厨房开始忙起来，池夜则拿上干净的衣服去洗澡。

        整个人被热水笼罩住，他一手撑着墙面，合眼去回想刚刚小路上发生的事情，试图将那个血族容貌在脑海里描绘地更清晰一些。

        怎么可能是凌远？

        明明是他亲手将匕首插进凌远的心脏，看着凌远没了呼吸，然后将其埋在了无人的山上。

        凌远已经死了，那他看见的血族又是谁？还是说，当时只是他眼花了？

        池夜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眉头紧锁着。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多到开始让他怀疑，这些事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许久，他穿好衣服走出去，客厅内已经充满人类食物的气味，温沉坐在餐桌边，看向他笑着说道：“来吃晚饭吧。”

        池夜在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的菜，有一瞬怔然。

        一日三餐，晨起暮歇，这给他一种自己其实是人类的错觉。

        见他看着菜发呆，温沉开口说道：“我忘记问你有没有忌口和爱吃什么了。”

        “没关系。”池夜连忙说道：“我没有忌口，而且也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你随便做一些就好。”

        说完，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片放进嘴里，为了向温沉证明自己真的不挑食。

        那块肉嚼起来有些硬，还带着奇特的辣味，十分上头，顿时就把他呛出泪花了。

        池夜捂着嘴巴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还不忘夸赞温沉：“很咳咳很好吃。”

        温沉端着碗筷眨眼看着他，许久开口说道：“池夜，你刚才吃的是姜，调味用的。”

        池夜一阵沉默，半晌硬着头皮竖起大拇指说道：“我爱吃姜。”

        听他这样说，温沉又在盘子里翻找出几块姜，夹进他碗中：“那我把姜都留给你。”

        对与温沉的行为，池夜表示很‘感动’，热泪盈眶地吃完了这顿饭。

        夜色渐深，窗外亮着的灯火一盏盏熄灭，人类的世界开始进入沉默状态。

        池夜平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着温沉睡熟。

        他要出去一趟，要想知道今日是不是自己认错人，只有去山上挖出尸体看看才能确认。

        一直等到十二点多，池夜才悄声起身，走到卧室门边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道缝隙。

        客厅内，温沉侧身躺在沙发上，双眼合着，呼吸声很轻。

        确认温沉已经睡了，池夜又将门轻轻关好，背上包走到卧室内的窗前。

        温沉对声音很敏感，所以他不敢从大门出去，只能用血族的方式离开。

        想着，他一把拉开窗户，翻身跳了出去。

        十二楼这个高度，换作人类跳下去，肯定是要粉身碎骨的，可于血族来说，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池夜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一时觉得有些生疏，下落到三楼的位置时，伸手撑了一下窗檐以作缓冲，然后才稳稳落在地面。

        他扫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人看到自己后，抬脚向前跑去。

        看着池夜向前奔跑的背影，温沉的唇角弯起：“身手不错。”

        他的声音刚落下，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温沉将电话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男人戏谑的声音：“你竟然还没死？”

        “没死成。”温沉淡漠地回道。

        男人冷哼一声：“果然是怪物，一对一百，那帮吸血鬼都没能杀了你。”

        “差一点，可惜让你失望了，我被那个蠢货救了。”说着，温沉又朝池夜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男人：“上面说还要等等。”

        听到这话，温沉皱起眉头；“他们到底让我等什么？”

        “不知道，他们只说让你原地等待，你就乖乖留在你说的那个蠢货家里等着吧。”说着，男人略微停顿，然后又沉声说道：“你知道的，违背命令的下场。”

        温沉脸色阴沉地将电话挂断，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起窗台。

        许久他看着窗外的夜空喃喃开口。

        “算了，就先留在这里陪吸血鬼玩玩吧。”

        这座山上满是高大的树木，有很多已经枯朽，无法再长出新叶，高大的身躯在黑夜中宛若笔直的幽灵，静默地注视着闯入者，树下的植物已经长得有半人高，夜风一吹过，就发出簌簌的声响。

        池夜穿过那些植物，按照记忆里的位置寻找着自己好友的坟墓，可时间过去得太久，这里也有一些变化，他找了很久才寻到自己熟悉的记号。

        那记号在干枯的树干上，经年风吹雨淋，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池夜抬手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十字架记号，片刻后拿出包里的折叠铁锹开始挖起来。

        他挖了很久，那个坑已经比他当年埋尸体时要深得很多，可他依然不肯停手。

        一个地方没有挖出，他又换了个地方挖，可结果还是一样的。

        他停下手靠着树干蹙眉思索起来。

        尸体呢？难道他看见的那个血族真的是凌远？！

        可他确实把匕首插进凌远的心脏了，他怎么可能会活过来？

        正想着，池夜注意到自己脚边躺着一个用过的针筒，他弯身捡起，蹙眉看着针筒里还残留的一点绿色液体，明显是才用过没几日。

        这座山因为并没有开发，所以是不许人类随意进入的，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池夜的思绪，池夜立刻朝声音看去。

        礼帽男正靠在他正对面的那棵树上，冲他笑得十分诡异。

        看到礼帽男出现在这里，池夜便有一种预感，凌远的事一定和他有关。

        “原本被埋在这里的尸体呢？”他沉声问道。

        礼帽男咯咯笑起来，半晌向前走了一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程端，是一个血族，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你能不能先将手里的针筒给我？”

        池夜蹙眉看着他，许久才开口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程端耸了耸肩，指尖轻轻滑过头顶的帽檐，声音开始变得阴冷：“我的耐心有限，上次你骗了我，现在你又不肯配合我，所以这次我不会放过你了。”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四周的草丛立刻剧烈晃动起来，像是又什么东西在里面穿梭着。

        池夜屏息听着那些声音，八个，九个又好像有更多。

        意识到程端这次带了很多帮手，池夜立刻全身紧绷起来，下一瞬一个黑影从他身侧猛地扑来，他急忙向上跳去，一手抓住头顶伸出的树枝，躲过了扑来的血族。

        程端眯眼看着池夜眸底亮起的红色光芒：“你也是血族？”

        池夜淡声回道：“我不想和你们打，快告诉我，凌远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程端没理会他的问题，冷笑着说道：“你是血族就更好了，血族的血能让我的小可爱们变得更强壮。”

        同族相食是禁忌，可池夜看着站在树下冲他不停流口水的几个血族，就知道程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这帮疯子！

        池夜暗骂了一句，翻身到树上后，又朝另一棵树上跳去。

        看着池夜灵巧地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程端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厉声命令道：“追，必须将针筒回收。”

        他的声音一落下，几个血族立刻追了上去。

        池夜在树上跳跃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的运动量，没一会儿就开始气喘吁吁，可还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停，他能感觉到那帮疯子还在追自己。

        眼看快要到山脚了，一个血族突然挡到他身前，抬起手就朝他抓来。

        池夜向后一闪，虽未被对方抓到，脸上却被抓出三道长长的血印。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但痛感一直残留在脸上。

        “你不能剪剪指甲吗？”

        池夜小声埋怨了一句，然后举起手中的铁锹狠狠拍在对方脸上，在对方吃痛地低下头捂住鼻子时，他丢了铁锹再次高高跳起，踩着对方的脑袋继续向前。

        身后响起愤怒的嘶吼声，害得池夜打了个寒颤。

        这回他是真的惹上麻烦了。

        终于逃到山脚下，可他依然不敢停下，继续向前狂奔着，一路上跑得头昏昏涨涨，也不知自己何时将那群疯子甩掉的。

        眼看着自己要没力气了，池夜终于跑到了大路边，他一边跑一边伸手拦车，好不容易才拦下一辆出租车，等坐上车时，他的胸腔里已经疼的似是要撕裂开一样。

        直到车外的景象渐渐变成池夜熟悉的城市霓虹灯，他才长呼出一口气，看向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针筒。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程端不会就是用这东西将凌远复活的吧？

        他心中已经冒出无数种可能，正准备将错误选项排除，他忽然发觉自己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

        池夜用力摇了摇头，想将眼前的重影甩掉，可情况并没有好转，而且胸腔里的疼痛也没有减弱，反倒更加严重。

        身体越来越热，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意识也浮浮沉沉。

        等出租车停下时，池夜已经躺倒在后座上。

        “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司机回头问道。

        听到声音，池夜摇了摇头，却没有力气开口回答司机。

        司机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只好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在池夜身上翻找出手机。

        幸好池夜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司机打开通话记录，本想拨给他的家人，可记录里只有两个名字，没有一个像是他的家人，司机只好拨通了排在第一的那个名字。

        听到电话接通，司机急忙说道：“你好，是温沉先生吗？这个手机的主人坐我的车回家，但现在看起来很不舒服，你能来接他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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