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代嫁

探春见黛玉进来，不禁一惊，起身自己拭了眼泪。想要掩饰时，听黛玉方才的话，是已经知道根底的，瞒她也没有用，沉吟片刻，就点了点头。

        黛玉便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道：“你这个傻丫头，你不愿意，就不要答应，我们细细再商量。”

        探春低着头也不看黛玉，闷闷地道：“有什么可商量？如今就你我是未定过亲的，我还能把你推出去挡灾不成？”

        黛玉看着她一笑，淡淡道：“看来，你也知道这个‘义女’为的是什么了。在你而言是灾，你却没想过，在我而言，说不定未必呢？”

        探春闻言就怔了怔，不禁抬头向黛玉一瞥，见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忙道：“林姐姐，你素来不是这样的人，不要因为我，便自己说这种话。那新罗国远在海外，此一去天遥路远，要和家里通个音信都难了呢！”

        黛玉笑道：“你是有父母在家的，我孤零零一个人，还有什么家，和谁通什么音信？”

        探春一听便急了，站起身道：“你这话说得奇了！自从你进府，这些年我们谁不把你当亲姊妹待？就是这府里，谁能冷落了你？何必说这些叫人恶心！”

        她原是一时热血上头，不管不顾说了两句，见黛玉始终微笑不语，又觉得唐突了，思忖再三，不知该以何言岔开，只得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黛玉原知道这位三妹妹，虽然庶出，亲生母亲是个着三不着两的货，她自己却精明得很，行事颇有条理，头脑也清楚，想一时激得她打翻前言必不可能，只得继续以理相劝。

        想了想便道：“我也不为气你，你细想想，我说的原不错。头一条，你是断不愿嫁到海外去的，在我却是无可无不可，我若去了，总不至于一辈子意难平。再者我这个人孤僻惯了，从不爱兜揽人，这一条就远远不如你。你是国公府的大家子小姐，又会办事，将来哪家有福气，聘你去做宗妇，也不辱没了他家，对这家里也好。如今我替了你这一遭儿，舅舅那边慢慢也就想清楚了，不比把你推出去，平白给皇家当替身的强么！”

        话没说完，探春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心想黛玉这人素来看着清高冷淡，不想对世事格局也看得如此明白。尤其替自己一步一步打算，就是嫡母、生母二人，也从来没有这么精细的。又是感激，又是自伤，又兼着要不要请她代自己去和藩的为难，那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又落下来。

        黛玉笑道：“你先莫哭。我虽然想做这件事，可还没个门路，定不得准。倘若事情不成，仍旧要把你推出去的。”

        探春见她说得轻松潇洒，心中感慨，想：“她比我大不上一岁，又父母早逝，怎地如此通透？像我每每以身世为念，生怕别人看不起我，倒是输给她了。”

        这心障一破，登时也想开了，心道远嫁如何，嫁了高门大户又如何？别人看我是庶出怎样，我知道我自家的好处才是要紧。这么打算着，便收了泪点头道：“既然你有打算，我便先不去。倘若事不成时，好歹我是可以出去的，绝无怨言。”

        黛玉见她短短片刻目光就清明起来，神态如常，也暗暗叹服。于是二人说定，黛玉便走了出来，去想见南安太妃的法子。

        她想贾政向探春面授机宜的意思，是想借她代皇家和藩，给已经衰落的贾府再挣一挣荣宠，虽也无可厚非，但脱不了一个“卖女求荣”的考语，未免可悲。

        既然贾府想搏这一搏，她贸然出这个风头，府中上下都要有微词，议论她是小，坏了她计划，依旧叫探春出头是大。如今索性抛开贾府，另找人帮忙才是。

        思来想去，也只有北静王妃向来算是有些交情，不如求她帮忙，引见南安太妃，也算顺理成章。

        当下去见了史太君，禀说自己要去北静王府。这时贾府交好者以北王府为首，家里巴不得多多巴结这位靠山，哪有人会来阻她？是以黛玉轻轻松松便出了门。

        及至到了北静王府，向王妃说了自己打算，王妃却皱眉道：“你这小丫头，我那日便警示于你，你还不悟，自己往火坑里跳呢？”

        黛玉笑道：“也不算什么火坑。我听说那新罗虽是小国，却崇尚我□□教化，如今他们也是穿汉服，写汉字，那风雅的还学我们做诗呢！”

        北静王妃望着她点头道：“你倒是打听得清楚，可见是筹画好了的？怎么我听说你那舅舅政老先生，是想送他庶出女儿去，为他们府上争一争光呢？”

        黛玉一听这话，便晓得贾政与北静郡王也通过气了，是以王妃才知晓。想了想无法隐瞒，便道：“三妹妹眷恋家人，只是碍于父命，不得不答应。如今既然有我这个‘毛遂自荐’的，顶了她去倒也好。况贾府是我外祖家，圣上听闻，也当有余情看顾一二吧。”

        王妃听她越说越是熟练，便叹了一声，道：“看来是劝不得你了。我却还有个疑问：当初王爷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你只说一辈子不嫁人，又说要嫁便是一生一双人的，如今你若去了新罗国，固然这王妃比我大有不同，足可风光一时的，但这两条却是一条也挨不上。你这倒是为的什么？”

        黛玉一听，自己对北静郡王的话竟原原本本传到她耳中，显是这夫妻间从无隐瞒，倒觉得好笑。情知自己回答必被她再传回给北静王，于是不肯嬉戏，想了一阵，才正色道：“我是不贪图什么风光富贵的，依着我本意，就陪着我外祖母过一世。待老太太归天后，我自己也有产业的，自然出府去，一个人过活，岂不自在？但人各有命，如今三妹妹的天命如此，我看她心中苦，不免要替她争一争，倒要看这天命能不能改。”

        王妃听得蹊跷，忙问起这“天命”从何而来，黛玉自不会提那太虚幻境之事，便把众人在怡红院夜宴之时，掣的花名签语说了，“不想应在今日之事”。

        王妃听得又是笑，又是叹，点着她额头道：“那是你们小姑娘的玩意儿，还就当起真来了！你再说别的缘故，说不出来，从我这里，你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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