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故人

绿萼当年在绝情谷中见过黄蓉，虽已至中年，但风姿不改，如今更早了十年，见她容貌虽不是一等的艳丽，但一双眼黑瞋瞋的灵气逼人，随意一瞥，仿佛就能看透旁人心思一般，忍不住暗暗赞叹了一声。

        不由便心想：“都说黄蓉是贤惠妻子，襄助夫君镇守城池，抵御外侮，我还当那郭靖是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怎么看着就和武三通那种人差不多，傻了吧叽的？这黄蓉嫁给他岂不委屈么？”

        她前世至死未出绝情谷，只在临终前一年才见识了许多江湖人物，晓得外面世界广大，还没来得及感叹便已寿终。这时重活一世，心里不免活泼了许多，看见别人总要评头论足一番。至于她总爱在心里说话，那是黛玉在时养成的毛病，还没改得了。

        她这边只顾着乱想，裘千尺听说“郭靖、黄蓉”这两个名字便已大怒，踏上一步道：“你们就是害我大哥的凶手？”

        对面郭、黄二人也没料到遇上这么一行人，端详半天，都是不认得的，更不知这凶巴巴的妇人的质问从何而来。郭靖是木讷的人，登时愣在当地。

        那黄蓉却是出了名的聪明机敏，虽见裘千尺眼生，但目光一扫，登时落在裘千仞身上。虽然分明多年，裘千仞又打扮得不僧不俗，仔细辨认，还是认了出来。心念一转，冷笑道：“裘千仞，你不是跟着一灯大师修行去了么，怎么又跑来寻仇？你当日说改邪归正，原来都是骗人的罢了！”

        裘千仞确实看她不顺眼，当年也是做过对头的，但一来已打算改过，抛却前尘，二来骤然相遇，并没打算撕破了脸，是以还沉得住气，冷冷哼了一声道：“小丫头片子，说话还是这般刻薄。我不过看在你是晚辈，懒得跟你计较，快走快走！”

        他明里挥手赶人，暗中已经往裘千尺身前踏了半步，以防她不由分说就扑上去。裘千尺如何看不出来，急道：“二哥！他们是害死大哥的凶手，你怎么……”

        “二哥？”黄蓉听了好奇，道，“原来你们哥儿俩，还有个妹子。你没告诉她，裘千丈是咎由自取，原怪不得我们么？”

        她看着裘千仞一迈步，便晓得对方不想与自己为敌，心里轻松了大半，只是口头不肯让人。何况裘千尺形貌凶恶，她看了就忍不住讥刺两句。

        绿萼一直也只知道自己大舅舅是被眼前这一对夫妇所害，由来并不清楚，听黄蓉这么说了，生怕母亲一气，就动起手来。论武功裘氏兄妹多少要胜过对方一筹，但郭靖、黄蓉多大的势力！只怕伤了他们，半个江湖都要来为敌。心里一急，连忙抢上去，紧紧拽着母亲衣袖叫道：“娘，娘，别打架，听舅舅的！”

        裘千尺气得七窍生烟，但被女儿拽着，又无法狠心甩开。她见裘千仞不肯动手，对面黄蓉又是智计百出的人，至于郭靖，虽然看着不起眼，但能被桃花岛大小姐看中的人，岂会是泛泛之辈？看来今日是报不得仇了，只能铁青着脸咽了口气，恨恨地不说话。

        陆立鼎夫妇在他们面前自认无名，没有说话的余地，但这时双方僵住了，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黄蓉听说是嘉兴陆家庄主人，立刻客气起来，彼此寒暄了一阵。又见他们带着三个孩子，料想动不起手来，商量着找个地方落脚，将事情原委分说明白。

        正要走时，黄蓉又道：“请诸位稍待。我们原是来找小女的，听到雕儿在附近报讯，想必去处不远，等我去寻了来再走。”

        绿萼听说，想起之前空中鹰啼之声，不禁抬头往上望去。费了半天劲，果然见到深蓝的天上有两个白点不住盘旋，紧跟着又叫了两声。

        黄蓉养这对白雕已久，一听就笑道：“就在那边了。”说话间奔过去，不久便已转回，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

        众人都听她说的是找女儿，想不到带回两个，左手的一个身穿红衣，一头乌发挽成两条精致的发辫，正是好冰雕玉琢的一个小女孩，右手的却是个男孩，看样貌约摸十二三岁。

        黄蓉带着这两个孩子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叨叨，说的都是“跑到哪里去了”“不听话”“尽叫爹娘操心”之类的话。众人看她对着裘氏兄妹时谈笑自如，果然是江湖女杰，谁知也有这么家常琐碎的一面，不禁暗暗发笑。

        那红衣女孩听得烦了，便道：“娘你别说啦！这里风景这么好，又没别人，我能有什么事？不是你来，我们还要去湖边摘花儿呢！”

        “呸！”黄蓉啐道，“你没看那孩子手上黑气？那是中了毒了，还跟着你跑，跑到毒气攻心，就没救了！”

        红衣女孩笑道：“别人看着没救，难道在咱们桃花岛也没救么？娘，你快给他两颗九花玉露丸，保证他睡一觉就好了！”

        黄蓉听女儿以桃花岛为荣，心里得意，却仍然斥道：“小小年纪，见过什么了，就这般不虚心！他这毒，九花玉露丸也未必能治。”

        母女两个一边拌着嘴，一边来到众人面前，顺手就将那男孩推给郭靖，道：“这孩子中的毒很蹊跷，你先帮他看看。”这边拉着女儿和众人见礼，跟裘氏兄妹也意思了一下。

        绿萼这边本就是三个女孩儿，见又来了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都觉得新鲜。四个人站在一处，虽形容尚小，正像一把子四根小水葱儿，水灵灵的惹人喜爱。

        绿萼听说黄蓉那女儿名叫郭芙，年方九岁，与程英、陆无双都是同岁，登时想了起来，当初在谷中也见过这位刁蛮霸道的郭大小姐的。只是当时她咄咄逼人，心思却又不甚敏捷，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不想今日一见，竟也有几分可爱。

        四个小姑娘叙齿，是郭芙最长，程英次之，最小的是绿萼。郭芙便有几分得意，自栩为长姊了，转头望着郭靖道：“爹爹，你快点给杨哥哥治好了，让他陪我们玩儿！”

        绿萼自从见了黄蓉，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盯在她身上，只觉得世间怎么有如此灵透，又如此潇洒的女子，偏生还伉俪和谐，和自己母亲真是截然不同。等郭芙回来又看郭芙，也觉得她不像前世那般讨人厌，却始终没注意过那男孩。

        这时听郭芙说一个“杨”字，心里不禁一颤，还在笑自己着了心魔，遇见个姓杨的就想起那人来，但仔细看时，那被郭靖撑着后背运功的少年，虽然脸色暗沉，神智也有些迷糊了，但眉眼俊秀，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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