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全真

绿萼只觉得人生过一次也就够了，她已过了两次，又是个足以慰怀的结果，实不想再去轮回中纷纷扰扰。只是此事她说了不算，蓦然间生出个巧主意来，大着胆子问了，其实也没多少把握。

        果然黛玉一双眼在她脸上打量半晌，直看得她心虚低下了头，才听黛玉笑道：“好，好！我教出来的人，若还只会唯唯诺诺，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我心里也不爽。”

        绿萼知道这就是她答应了，惊喜万分，也不再问太多，紧紧随着她出了门。只见黛玉抬手招了朵云驾来，吩咐绿萼一同踏上，忽地腾空而起，穿过重重云海，不知往何处而去。

        等到绿萼醒过神来，才见二人已置身一座苍翠山中。黛玉已不是在天界时那种霓裳羽衣的装扮，穿着件松香色上襦，下面是湖绿裙子，系着淡黄飘带。绿萼自己则仍是水绿衣裙，只有腰带一抹绛红。两人都是未出阁的少女打扮。

        绿萼因四顾道：“咱们这是到了哪里？那李莫愁又在何处？”

        黛玉沉吟着伸指掐算，片刻方道：“此地应该是李莫愁拜师之地，地名我却说不上来。我们这番前来，没有她的魂魄指引，只能大致选个地方，倒不如四处找找。”

        绿萼点头道：“她是出身古墓派的，这里想必就是终南山了，当初因龙姐姐思念师门，回来住过，我也来看过她。咱们且行着，我看看还能不能认路。”

        黛玉笑道：“可见该带你来，省了我多少事！”

        两人说笑之中沿山路前行，走不多久，就看到前面有一处空地，其间有几重殿宇，似有香烟缭绕。

        黛玉指着道：“那是个庙么？”她向来不喜世俗僧道之流，只说是愚弄百姓、骗钱的把戏，至于真正大道，又有几人能勘悟？是以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绿萼仔细眺望一阵，犹豫道：“莫非是重阳宫么？怎么只有这几间房舍？我记得重阳宫可比这气派多了。”

        黛玉点头道：“重阳宫？就是那位全真祖师重阳子的庵堂么？”

        绿萼笑道：“你也知道王重阳啊，他正是全真教的祖师，不知后来羽化，有没有去你们天上做神仙？”

        黛玉情知她这一世界，与自己当初在凡间所处虽有相通之处，又不尽相同，倒是重阳子确有其人。当下嗯了一声，笑道：“重阳子那人，僧不僧，道不道，俗不俗，是以各家神仙都不大兜揽他。他倒也不恼，反落得清静自在，成天就是闲逛。”

        绿萼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半晌才惊喜道：“你当真认得王重阳！这可真是……”究竟真是什么，却又说不出了。

        黛玉笑着点了下她额头，道：“认不认得的，现下在凡间，他必不认得我。你可别见了人胡言乱语，露出咱们的底。”

        绿萼连忙点头称是，自己想想，又偷偷笑起来，神神秘秘地道：“那得先套好了说辞，咱们是在附近住着，闲来游山的。你是小姐，我就是丫鬟了。你可要取个化名么？”

        黛玉听得嗤了一声，道：“什么小姐丫鬟，没来由的分上下，好没意思。你看我们相貌打扮，不像姐妹么？”

        她前世虽做过千金小姐，但目睹世事，只觉天下女儿无论尊卑，自有清高之处。是以虽与绿萼仙凡有别，还是不愿主仆相称。

        绿萼想不到她如此厚爱，只得点头称是。两人径往那处庙堂过去。

        走到近前，方见是个三进的院子，里面正殿并不高大，勉强有个格局而已。山门处悬着一块木匾，上书“全真堂”三字。

        黛玉先不进门，端详那匾道：“这书法虽不算极出色的，难得有一等夭矫气度，风流自在，久观则心生清爽，可见是重阳子亲笔。”

        话音刚落，却听门内有人笑道：“姑娘谬赞，愧不敢当！”跟着脚步声响，走出一个人来。

        黛玉见那人一身蓝布道袍，大约三十多岁年纪，面貌却有几分眼熟，情知这就是王重阳了。只不过她认得对方，眼前的王重阳尚未修成正果，却不识得她。

        绿萼已奇道：“你就是王重阳？全真教的掌教王真人？”被黛玉一个眼色丢过来，才知道说错了，忙用手掩了口。

        王重阳听得有趣，笑道：“在下道号‘重阳’，庵堂也确实叫做全真堂，不过‘掌教’‘真人’之称，不免太夸大了。倒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听来的。”

        黛玉听他自称还是“在下”，举止也没什么凡俗僧道那种装腔作势，暗暗点头。跟着一笑道：“我们也是闲游到此。我妹妹原做了个梦，说是终南山上有高大殿宇，香烟繁盛，看上去是处道家庭观，便嚷着要来随喜。我说她以虚作实，她又不服气，是以我们打了个赌，来山上看一看。”

        王重阳虽然修道，念的是《道德经》，炼的是内丹，修的是性命，崇的是自然，对神鬼之说却不深信，听这话也只当打趣。但黛玉所说这梦，对自己却是个吉兆，想必将来当真可将自己所证之道发扬光大，心中高兴，忙邀黛玉二人进门，又请问姓名。

        黛玉只道：“我们姓林。”便不再往下说。王重阳想她二人都是妙龄女子，闺名不肯对外人道，也是正常。转念却微微惊讶道：“姓林？敢问二位来自何处？”

        黛玉不解他为何生疑，随口道：“我们就是山下市镇的，有位乡绅林老爷，道长可认识么？”

        王重阳听了，呼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二位是我那位朋友的亲眷，一时多问了两句，请姑娘勿怪。”

        黛玉看他神情，这位“朋友”想必十分重要，但他并不再说，自己也就不问。绿萼却好奇起来，刚开口道：“你的朋友……”见黛玉又瞥了自己一眼，只好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王重阳倒是十分豁达，笑道：“离此向西不远，有座前朝古墓，我那位朋友就住在其中。因她也姓林，我才有此一问。”

        黛玉听到“古墓”二字，目光一闪，转头看绿萼时，见她也暗暗点头，知道便是李莫愁、小龙女二人出身的古墓派了。当下不动声色，与王重阳闲谈两句，便即告辞。

        临出门时，又生出些玩笑的心思，转头问王重阳道：“险些忘了，我和我妹子打赌，她说这里有宏大观宇，我说没有，现今算是她赢，还是我赢？”

        王重阳一怔，跟着哈哈大笑道：“林姑娘莫非是神仙，前来点化我的么！借姑娘吉言，我必将全真一道发扬光大，叫世人都尊此地为全真教祖庭，歆享香烟！”

        黛玉见他果然通透，也笑起来，道：“那就是我输了。”携了绿萼的手，转身向西而去。

        走到僻静处，绿萼才吐了下舌头，道：“那就是王重阳么！我先前只听舅舅提起过，听说不但杨大哥和龙姐姐，就连郭靖那一代都没见过他！这全真祖师，武功天下第一人，就是这么个随随便便的老道？”

        黛玉感叹一声道：“武功什么的，我不晓得，全真祖师却是真的。重阳子讲三教合一，不光修道，也读佛经、儒学，尤其推崇自然，所以你看他随随便便的，却不知那正是他的‘道’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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