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

方才，阎王传信让我带上新酿的醉春光去阎王殿。

        我抱了一小坛，慢慢往阎王殿走去。目光所及处，皆是无尽的黑暗。有时刮过小阵阴风，我会冷得颤抖。理论上，鬼不会有寒冷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觉得冷。

        我不是世人害怕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只是地府的一只无名小鬼。在忘川河畔的小屋里琢磨酿酒。

        鬼差无事可做时，会过来喝两杯。醉春光是他们最喜欢的酒，据说能让他们感到春日阳光般的温暖。

        然而，酿造了醉春光的我喝它时却无福有此感受。我太想念阳光了。多久了？没有感受到温暖。

        他们唤我“酒娘”，且将它当作名字。

        至于我为什么没去转世留在地府，按阎王的说法，是我生前作恶太多，惩罚便是在地府酿酒。

        我已经不记得生前作了什么恶。不是因为喝了孟婆汤，而是因为死的时候把脑子摔坏了。生前事，不记得也好。

        阎王殿的四周是高低突起的石壁，殿内放着各色刑具，鬼差们正押着生前作恶的人受刑。我看见他们狰狞痛苦的表情，觉得阎王对我还是不错的。

        满面胡髯的阎王见我到了，原本圆睁的怒目稍稍和蔼了些。

        他的身边站了一个不曾见过的男鬼，头发像枯草一样散落着，脖子上挂着一条粗铁索。难道是新收的鬼差？看他的衣服，生前应该是挺落魄的。

        我随阎王去了后殿，这才注意到阎王亲自抓着男鬼的铁索。

        一到后殿，阎王完全没了凶狠的神色，拿过醉春光就拔出塞子喝了一口。原先抓在手里的铁索扔到我手上。

        我候在一边，等他喝尽兴。

        阎王喝光了酒，总算开始说正事了：“酒娘，你在地府酿酒近千年，罚得差不多了。”

        原来，我已经在地府近千年了，是只老鬼了。

        “虽说你酿的酒美味，可总是这几样，我也喝厌了。现在人间有各种花花绿绿的酒水，要不你去人间学一学，给我们再搞些新花样，然后就去转世吧。”

        我早已厌倦了地府的黑暗和阴冷，却总是不知惩罚何时到尽头，不敢去祈求光明和温暖。现在，机会来了，哪有不应之理？

        “我已经想好了，你就在人间开酒吧，好好试试怎么调新酒。”

        “酒吧？”我疑惑。

        阎王解释：“就是酒坊。你牵着的鬼，是最近才抓回来的，就给你在酒吧打杂。”

        男鬼听了他的话，没什么反应。也是，哪只鬼敢在阎王面前造次？

        阎王让我们给自己和酒吧起名字。

        “酒娘。”“没名字。”我和男鬼异口同声。

        “酒娘的名字听着就不像正常人，到人间怎么能没名字呢？”阎王表示对我们很失望，“还是得本王亲自取名”。

        他指着我，说：“和‘酒’同音，你单名‘九’。”又指着男鬼，说：“九的英文是‘nine''，你名‘n’，酒吧的人赶时髦都起英文名。”思索了一阵，接着又说：“酒吧就叫‘九鬼’。”

        说完，阎王点点头，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很满意，甚至取出纸笔，为酒吧题字。

        不愧是阎王，写出来的字看着就令人生寒。不，令鬼生寒。

        酒吧的选址和装修都被阎王一手包办了。

        通明路的尽头。

        九鬼，开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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