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梦回

春去秋来，岁岁年年。

        金阳西垂，满地长影。

        我们在等待那一年，南辰王府辞旧迎新。

        除夕临近，落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天更冷了一些。

        周生辰留给她的院子，着实方便许多，她可日日留在藏书阁里练字。即便重回前世，繁体字还不太熟练，她却很想把自己的字练得好一些，她努力试着临摹周生辰的字，只想是等他归来之时留个惊喜。

        窗外冷风嗖嗖，她又一次拢了拢衣衫，本该早就习惯他的远征，却从未等到归途。那些年他所承诺的归期，好似从自入王府的那天起，从未兑现。

        小厮轻叩入内，时宜握笔的手顿了顿，也许会是等来的好消息。

        到头来是特意送来殿下给她准备的新狐皮袄子好过冬，白狐袄子。她纤细的手轻轻扶过崭新的白狐出了神，那一日她就是这么睡到在他的书房，他介于不大不小的年纪，男女之别，用屋内的狐皮亲自抱她回屋，自那以后她对狐皮总有这种特别的感情，是传递温暖。

        春桃见小姐看出了神，眼角有些微红，多点了一盏灯想给小姐取暖。

        “不用点灯了，今日就写到这里吧，我乏了，我们回屋吧。”许是天寒，时宜这几日总是莫名的容易累。

        “王妃，披件袄子吧，外面化雪冷。”春桃递过一件水绿色的袄子。

        “春桃，殿下走了有些时日了。”

        “快…快2月有余。”

        “他说过的，今年是我们成婚第一年，他会回来陪我守岁的，屠苏辞旧，花椒迎新。只是那些归期想来都不做数了吧。”

        “王妃别叹气，咋殿下一心为民，南边又遭事端，想必今年要在军营里和将士们通吃同睡了，爷心里一定是有娘娘的。”

        “他胸怀这天下，却没有等到一个好结果，终究是这天下负了他。”她又一次拂过案板上的上林赋，是那些被周生辰一笔一画写完的上林赋。

        “春桃…不明白。”

        “许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娘娘切莫多想了，伤神。殿下心里都是娘娘。”

        “春桃，我们去军营吧，我想去见他，我一分钟都等不了，我怕这战事会不会…有意外。”

        “娘娘一定是多虑了，殿下战无不胜。倘若执意去军营，怕是殿下会责罚，奴婢不敢。”春桃吓的立刻跪下了。

        “这是我的主意，与你何干，要罚也是罚我罢了，你快快起来，你若不去我便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他，这么久了却未有一封家书。”一封书信都没有，又怎叫人放心。

        “奴婢…”

        “好春桃。”

        胳膊拗不过大腿，主仆二人于第二日早间，乔装出行，院子里的婆子只听闻王妃嫌这府里无趣，回将军府小住了。

        两人带着随行衣物和一些碎银子，包下一辆马车启程，朝着渭河以南的方向去了。

        两日有余，马不停蹄，眼看快到军营了。

        暮色中，西北方向冒出些山贼，西域的装扮，荒蛮之地，掠抢肆虐，无人问津。

        车夫会些功夫，倒是救了她们，除了打劫了包袱银钱，好在男子装扮，人没事，就当破财消灾。

        “公子，我说你这一路也不安全干嘛非得去军营，这大老远的，参军吗，瞧你们也不会武功…”车夫叹了一口气，长鞭叩响。

        “我哥哥在军营，家里有些事情…我…得去知会他。”

        “你们兄弟啊感情真好，你哥可是小南辰王的部下。”

        “正是，瞧师傅你的身手…在这西洲谋生，为何不入王军。”

        “我啊…以前干镖局的…给耽误了…错过了从军的年纪，只能做个车夫，赚点碎银子，家里还有个老母亲。”

        “师傅您放心，虽我银两没了，一会儿让哥哥给你银两，谋生不容易，定不会拖欠。”

        “小兄弟此言差矣，我们都是过命之交了，能活着就好。”爽朗的笑声从马车外传来。

        日夜兼程抵达军营，整个军营大帐夜色沉沉，灯火通明。

        “前来是何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不知这里是营帐，马车怎可在此逗留。”一将士手握长矛，呵斥道。

        “小的…小的是送人至此地，将士息怒。”车夫赶忙下马，解释道。

        春桃闻声赶忙下了马车，“我们是找将军的小南辰王麻烦通报”

        “放肆，大帅名讳是你等可唤，可是你等想见就见的，可有凭证…”

        马夫见势不妙，拽了拽春桃，叫她切莫妄言，惹恼了将士怕是小命不保。

        时宜见此僵持，下车道“这位将士大哥，敢问凤将军可在。”

        “凤将军此刻正在寿阳，小兄弟怕不是细作，大胆妄言。”长矛瞬间指向了时宜。

        “大胆，你可知我们是谁，小心要了你脑袋。”春桃赶忙扶助小姐。

        “军营重地，宁可错杀。”两人争执不休之时，有巡视兵走至此处，品阶看明显高了不少。

        “怎么回事，切莫扰了大帅休息。”

        想着随身王府带出来的东西都被山匪劫走，确实没什么物件可以证明，时宜只得摘下手上的翡翠手镯。“麻烦小将军递给帅账一看便知。”

        “看这物价，怕不是个女子，这物价也价值连城，还是通报一下吧，万一…我们也担待不起啊。”几个将士在一边围着，轻声嘀嘀咕咕。

        “好，你们且在这里等着便是，大帅自会查明。”

        半盏茶的功夫，周生辰闻讯急匆匆亲自出来，眼前的时宜跟个小花猫似的，脏兮兮的，衣服也有些口子，泥泞不堪，破破烂烂，不知这一路吃了多少苦，他看在眼里竟全是心疼，都是他不好，那些归期从未兑现。

        “大帅就是这三人鬼鬼祟祟的。”

        “大胆还不参见王妃。”贴身侍从长孙杰呵斥道。

        周生辰的脸色压的黑黑的，对应着灯火都能感受到的阴沉。时宜亦是不敢抬眼，也不敢多言，只觉得身子被人一把抱起朝着帅账的方向走去了。

        “周生辰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我不要面子的。”时宜的头埋着更低，脸羞的通红。

        周生辰自是不管她大步向前“现在知道羞了，谁理直气壮的闯军营，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儿戏，万一这一路…你莫要动了，听话…我唤军医过来看看，可有伤着哪里。”

        周生辰把她抱至帅帐，命人送了几个暖炉来，他知道时宜怕冷，这里条件艰苦若是染上风寒如何是好。

        时宜安安静静睡在榻上，喝过一杯驱寒的紫苏水，乖乖的让军医把脉检查，只是觉得身体乏，亦没什么胃口，他命后厨特地准备的那些饭菜，一口都吃不下。许是舟车劳顿，又几经波折脸色苍白，觉得头晕沉沉的。

        “这脉象…”

        “舟车劳顿可有何不妥。”周生辰看着军医眉眼的不安…

        “军医但说无妨…”

        军医的眉间从紧缩到逐渐舒展“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娘娘有喜了。”

        “此话当真…这日夜奔波可有不妥。”

        “是明显的喜脉，三月有余，除了有些受惊以外，脉象平稳，殿下放心，老臣开几付方子给娘娘调理一下身子。”

        春桃随军医一同出了营帐，准备去后厨煎一些安胎药来。

        账内针落可闻，除了初为人母的激动与喜悦，或许还是怕周生辰的责罚。

        “你私自来军营，可是太大意，你有了身子可知。”

        “我…不知道。”

        “你这信期…”周生辰有些欲言又止，也怕自己说重了话。

        “信期一直不准，许是我疏忽了…甘愿受罚。”

        “真是拿你没办法，明日我便送你回府。”

        “周生辰…正逢除夕我本想陪你一起过的。”

        “南边有意向议和，我本就打算回府，后续的事情萧晏会在这里处理，这里环境些许恶劣并不适合你修养。”说着把手镯给时宜带上。

        “莫要摘下来，你知道我看到的时候有多担心吗”时宜温顺的点点头。

        “周生辰你不开心吗，你马上要做爹了。”

        “我只要你们母女日日平安。”

        “你怎知道会是女儿，万一是儿子呢。”

        “我倒是希望生个女儿，像你一样。”

        …

        后来车夫因护驾有功，得了赏赐，留在王军。

        屠苏辞旧，花椒迎新。

        辞旧迎新，守岁纳福。

        是时宜与他重逢后迎来的第一个新年，是自嫁入王府，以新身份迎来的第一个新年。

        而新的一年，她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降临，她开始渐渐明白生命的延续，也许就是她穿越千年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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