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坠崖

可你之前说过的，会陪着我。

        在我需要你的时候，都会一直陪着我。

        景世卿慢慢收拢了自己的手掌。

        可你现在为什么要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落沂被去掐的喘不上气。

        身前的人宛如突然疯魔，眼底翻滚着滔天的杀意，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景世卿……”

        对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落沂的嗓子几乎发不出来声音。

        “闭嘴！”

        景世卿的面上不再是淡淡的笑，而是透露出了无力与烦躁。

        他看着对方泛红的脸，以及那双盈满了泪光的眼睛，心中的烦闷徒然被放大了。

        为什么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你明明从一开始就可以把我杀掉的。

        啧。

        他感到无比的烦躁。

        杀了吧，只有死了的人才不烦自己。

        也只有死了的，才是最听话的。

        他面上重新扬起了笑，只是这笑逐渐变得疯狂狰狞：“我是舍不得杀了你的。”

        景世卿惋惜长叹：“可你为什么总是惹我不高兴呢？”

        落沂从未见过如此癫狂的景世卿。

        她之前在书中看到过。

        一般这样的主角，都喜欢刺激的东西，例如杀人，他们会感觉到无比的兴奋和开心。

        而景世卿现在，完全就是想杀了自己的。

        落沂索性将心一横：“你真的舍得杀了我吗？”

        景世卿表情微愣。

        “你舍不得。”

        落沂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笑的十分难看：“因为你之前说过的，你喜欢我。”

        “若是杀了我，你便会永远失去我，所有你根本不会舍得下手。”

        身前的人失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唐的笑话一般。

        景世卿徒然间再次收紧了双手：“谁说死了就等于失去。”

        只有活着的人，才会离开自己。

        而死了的人，他可以将对方的尸骨永远放在自己的身边，她，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

        见此法不奏效，落沂道：“你敢伤我。”

        “景世卿，你若伤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你！”

        “我只会厌恶你，讨厌你，跟所有人一样，避你如蛇蝎。”

        她眼神不再闪躲，正正看着景世卿：“景世卿，我没有再跟你开玩笑。”

        话音落下，她明显感觉到禁锢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松了些力道。

        奏效了吗？

        景世卿的心乱了。

        他感觉自己真的很奇怪。

        落沂无比随便的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打乱了他的心跳规律和节奏。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他承认。

        他怕了，他害怕落沂就算是死了都会一直厌恶自己，更害怕，她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

        “你别不喜欢我。”

        像是妥协一般，景世卿脸上是枯败悲凉的笑：“我不杀你了，但是你不要不喜欢我，别厌恶我——”

        “我真的，只有你了……”

        这可能是落沂一辈子里听过的最真诚的告白。

        她看见对方原本杀意翻滚的双眸逐渐恢复了平静，景世卿就这样看着自己，只是，他的眼里多了一些让落沂觉得很难过的东西。

        是隐忍，又是悲悯，以及那份不想被人抛弃的小心翼翼和无措。

        景世卿起身，他的手抚上了落沂的面颊，继而将人拥入了怀中。

        怕将人弄疼，他抱的很轻，很小心。

        景世卿的声音发颤：“什么都可以，但是求你，别讨厌我，别不要我。”

        落沂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抖。

        就在前一秒，脑中原本空白一页的书突然再次浮现出了文字。

        上面写着，三分钟后，悬崖将会发生坍塌，而作为配角的落沂，必须将景世卿推入悬崖中。

        如果不照做，那么景世卿将会死于一场纷乱，最后被乱箭穿心而亡，历史上，也将彻底抹除他所存在过的痕迹，最终无法达成结局。

        而自己，最后也将归于虚无，永远都回不去曾经的时空。

        两人的结局，都会以be结尾。

        她难以想象。

        自己才给了景世卿希望，就要再次将他推向绝望。

        她岂不就是成为了亲手斩断对方所有美好幻想的罪人了吗？

        落沂做不到，但是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不然，景世卿最后的结局将是死路一条。

        眼看三分钟的时间就快到了。

        落沂紧紧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她突然抬头，将景世卿的脸摆正了。

        “景世卿。”

        她目光干净又充满了不舍，“你不是说自己喜欢我吗？”

        “那你要一直喜欢我，不可以变心，听见看没有！”

        “即便是以后看不见我，也……算了，这个要求太无礼了。”

        她道：“以后如果遇见比我更好的人，就把我忘了吧。”

        景世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抱着落沂的手瞬间便收紧了。

        “我不要。”

        他固执的出来了这三个字。

        落沂笑了：“我知道。”

        但是故事的结尾，并不是你我说了就能算数的。

        “谢谢你。”

        她伸手捧住了景世卿的脸，抬头便吻了上去。

        对方身体的温度在她触碰到了那一瞬间便徒然往上升。

        唇齿相接间，她甚至能感受到景世卿那慌乱而响亮的心跳声。

        只呆愣了那么几秒钟，景世卿随即给予了热烈的回应。

        落沂的唇瓣是甜的，可他却从其中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四……

        三……

        二……

        原本平静的大地突然震动了起来。

        两人所站的地方，瞬时出现了数条巨大无比的裂缝。

        景世卿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仓皇抬头，无措地看着落沂。

        落沂的一双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她挣脱了对方的怀抱：“对不起。”

        抬手间，她浑身都在颤抖，就连声音都已经变得哽咽：“答应我，过了今天就忘记我，去找原本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再也不要想起我了。”

        更不要再喜欢我了，忘掉我之前说的话吧，亲手将你推下去的我，不再值得你的喜欢了。

        下一秒，地面瞬间坍塌！

        而落沂，最终也遵照原文，亲手将景世卿推了下去。

        她永远都忘不了对方最后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错愕，无助，以及……绝望。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的说一声再见。

        而景世卿的手里，死死攥着一块参差不齐的丝帕

        眼泪夺眶而出，她只能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姐姐怎么样了？”

        在落雨曼发现落沂的时候，对方已经昏了过去，她一张脸都是白的，毫无血色，且呼吸微弱，让自己误以为她已经没有了气息。

        她并没有把落沂带回去住处，而是带着她直接下了山，找了一个人不多的客栈，把人先安置到了里面。

        沿途她都走得特别快，因为她怕此事会被苏氏发现。

        步摇一遍遍给落沂换着头上的敷巾，自从昨天晚上开始，落沂就一直在发烧，吃了药都没有退下去，直到今天中午，身上的温度才低了一些。

        “方才郎中说了，先把这几服药吃了，烧会慢慢退下来的。”

        落雨曼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早早便知道了苏氏的计划，这才能提前把落沂给带走，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若被苏氏发现落沂其实没有死，她肯定翻遍整个满洲城都要把人给找出来。

        不过悬崖已经坍塌了，活人掉下去是绝对活不了的。

        想必苏氏应当是会相信的。

        就在她想着后面的事情要怎么办时，榻上的人已经醒了。

        “小姐！”

        落沂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并且四肢酸软，像是跟人打了一架般，十分难受。

        “我这是在哪？”

        “小姐，我们在客栈里面，这儿是安全的。”

        落沂才抬头，就看见了房里的落雨曼。

        突然之间，她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那页空白的地上，最后写出了落雨曼的结局。

        原文里的落雨曼作恶多端，最后被苏氏当枪使，不小心得罪了贵人，当即就被处死，死的十分凄惨。

        而且，原文中的她其实并不是苏氏亲生的孩子。

        苏氏第一胎所诞下的其实是一个畸形胎，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当即就派人把那个孩子捂死了，并且丢到了后山去喂狼。

        而落雨曼，本身一家农户的孩子，却被苏氏给硬生生抢走了，还将其全家都杀人灭口，手段极其残忍。

        也难怪，不是亲生的，以苏氏那歹毒的心肠，必将就会把落雨曼当做一颗棋子，不守底线的去利用她。

        “姐姐……”

        落雨曼的表情有点尴尬，她不是很习惯落沂那么看她。

        这会让她很心虚，毕竟，自己以前做过那么多的坏事。

        怕落沂会不待见自己，落雨曼识趣起身：“姐姐醒了就好，外面还有药没有端进来，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谢谢。”

        落雨曼脚步停住了，“姐姐客气了。”

        说完，她快步走出了房间。

        就这么一件事情，根本不值得道谢。

        步摇把水端给落沂：“小姐，二小姐这几天一直都在照顾你，奴婢感觉她，变了许多。”

        落沂淡淡嗯了一声。

        她环顾了四周，这是一家不怎么大的客栈，落雨曼应该是带着她来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也是用心。

        她虽然不知道这几天落雨曼为什么突然会转性，处处帮着自己。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对方现在确实是没有想要害自己的想法，并且，也是真的想要帮她。

        兴许是已经厌倦了苏氏的压迫和指使。

        落沂下了床，她要抓紧时间带着这块东西进京。

        “步摇。”

        落沂把一直揣在袖中的卖身契递给了她：“这是你跟彩云的卖身契，给了你们，你们以后就都不用再跟着我了，往后去水云楼，我已经跟那里的掌柜提前打好招呼了，他会给你们重新找一份活，以后，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记得要开心和自由，想要什么就去问掌柜拿钱，我在那存了不少银子。”

        “还有苏氏给我的那几套首饰，你跟彩云拿去分了，知道了吗？”

        步摇已经完全蒙了，她完全不知道落沂说这些的意思是什么。

        “小姐……”

        意思是要离开她们了吗？

        “小姐你要去哪里？”她心中害怕。

        落沂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后面要去的地方，对于你们来说风险太大了，不安全，况且，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可以带着你们两个一起走。”

        “放心，我又不是会消失，只要你们过得好，天下之大，总有一天，我们终会相遇的。”

        步摇已经开始哭了。

        “别哭。”

        你哭了我也想哭了。

        谁又会喜欢离别呢？

        “姐姐要去哪里？”

        小客栈的隔音不好，落雨曼听见了她们谈话的内容。

        落沂要走？

        是因为那枚玉佩吗？

        苏氏曾经也跟她说过，那枚玉佩立马肯定有秘密，只是她们还不知道。

        “一个有点远的地方。”

        落雨曼轻轻吐出来一口气，她道：“我已经备好了马车，本来是要等明早出发的，既然姐姐已经有了要去的地方，我也就不用再想了。”

        “马车上有换洗衣服和干粮，可以支撑三日。”

        说来也奇怪，明明两人一直斗了快十多年，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落雨曼突然感觉自己活的这十六年竟然是如此的无趣。

        毫无目的，只能听从苏氏的话，不断去争抢。

        落沂愣了愣，随即会心一笑：“谢谢。”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落雨曼。

        出乎意料的，落雨曼听后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反而是一脸的平静。

        “其实我隐约之中就已经猜到了。”

        若苏氏真的是自己的母亲，那她又为何会去频频羡慕别人的家庭呢？

        她的心里没有一丁点的难过，与之相反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好像持续了十六年来的束缚终于从自己的身上消失了。

        马车悠悠驶出了巷子，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将自己与她彻底隔开了，落雨曼看着马车走的越来越远，心中忽然有些难过。

        落沂其实很有趣，也很勇敢，她其实，很羡慕她。

        “二小姐，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步摇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打算明天一早就去跟彩云汇合。

        落雨曼道：“跟姐姐一样，成为富婆。”

        她不会再受苏氏的胁迫了，什么位子和名称，还有虚伪的名号，全都见鬼去吧。

        她必须要去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一直被人当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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