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席常月简单解释完，见白陌连不再继续，便问：“还有事吗？”

        不待后者答话，他已接着说道：“若是无事，我要开始打坐了。”

        闻言，白陌连看着他，怔了怔，漆黑的眼瞳倒映着席常月的身影，下意识就将实话说了出来，“没有。”

        说完后他方才反应过来。

        自己此番前来分明是想过来与六师兄多相处一会的，此番言论一出却是不好再留。

        想罢，白陌连精致的眉眼一垮，淡粉色的唇微微抿了下、透出点点红艳色泽，他眼巴巴望着席常月，最后也只得道：“那我走了……六师兄你好好修炼。”

        席常月同他颔了颔首。

        待将人送走后，席常月也确实如同白陌连所言般打坐修炼起来。

        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在入秘境前将修为巩固完全、或是更进一步那就更好。

        思及此次前往秘境要做的事，席常月很快就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无我境界，开始一遍又一遍疏导着体内的灵力。

        自筑基后，席常月虽无法做到全然辟谷，却也可两三日不用进食，因而这次打坐修炼、一修便是三日。

        期间霍燃等人曾来过一次，呼唤无果后神识略一探入房中就察觉出席常月正在修炼，故而没有再来打扰他。

        待席常月从入定中醒来时，恰好房门也被敲响，“小六儿。”

        像是已经知道他已醒来，只闻霍燃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进来了。”

        席常月抬首时，迎面就撞上了霍燃朝他看来的视线，“你果然醒了。”

        无需席常月多问，霍燃一边走进屋中一边说：“师尊说你今日应当会醒，我猜也是。”

        三日，也差不多是极限了。

        席常月没有回话，而是道：“大师兄找我？”

        说话间，似乎是因许久不曾开口，席常月的嗓音略带着几分沙哑，徐徐钻入霍燃耳里，尾音像是含着浅浅的绵软味道，令人禁不住凑耳上前倾听。

        但是很快，席常月下一句话嗓音便恢复了过来，变得如往常一般，冷淡清越的声线缓缓从唇齿间溢出，“可是异宝快要出世了？”

        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就见霍燃点头回道：“明日。”

        席常月心念微动，明日……

        ·

        明日秘境便会开启。

        想到这里，席常月顿了顿，继而回视霍燃，“我知道了。”

        “大师兄还有事？”见霍燃走到桌边坐下没有要走的意思，席常月不由问了一句。

        刚从入定中回神，他还未整理自己。

        话落，席常月从榻上起身，白皙匀称的指节在空中划动两下，浅淡的灵力随着指诀掐起的动作溢出，清洁术荡出的灵力洗濯了全身，将它周身上下全都清理了一遍。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霍燃却是不禁多看了几眼，直到连席常月三日未曾整理略微显得有些凌乱的发梢都变得顺滑、贴合在他肩颈处，显得柔软异常……

        这让霍燃想起了那日这那发丝落在他指尖、被他用两指轻轻捻动时也是如这般柔软。

        少顷，霍燃滚动着喉结，低声道：“没事，就是来与你说师尊让我们晚间过去一趟。”

        这次的异宝出世伴随着天地生成的秘境开启，经各宗大能联合测算，此次的秘境只可元婴以下的修士才能入内。

        这也是万年邪苓草无人拿到的原因，毕竟那只千年水蟒足有八阶实力。

        而陆璟之会唤他们过去，当然也是因为秘境之中凶险难测，为人师长，陆璟之自是需得交给几人一些保命的法宝方能放心。

        如此才有了眼下霍燃道晚间前往陆璟之房中这一说辞。

        席常月倒是没有意外，默默点头后，应声：“好。”

        霍燃看他没有要留自己的意思，想到最近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六师弟的冷淡性子，遂也不多留，只约定了稍后会来找他一起过去。

        席常月无甚所谓地同他略一颔首。

        厢房中，清幽的檀香从靠着窗台的八仙桌上的一个小巧精致雕花镂空的银色香炉中缓缓升起，随着开启的窗棂缝隙间一阵清风拂过，这幽幽的香气也被吹拂入了房中，将整间屋子都染上了檀香的气息。

        也染上了房内的几人周身，萦绕于几人鼻端。

        这香气并不过分浓郁，吸入鼻中只觉有一种清新淡雅的味道，极为好闻。

        席常月也嗅到了，香息飘荡而来，直往他鼻子里钻，透着令人沉醉的气息。

        于他身侧的霍燃同样闻到了这股香气，开口道：“什么味道。”

        此时席常月与霍燃刚到陆璟之房中，苏奕辙和白陌连早就在房里等着了，眼下四人并排而立，听到这话，白陌连勾起小指在鼻尖上轻轻揉蹭着，“好闻吗……”

        不用说，这香是他亲手制成。

        熟悉的香息，席常月一下子就回忆起来，这香是白陌连为陆璟之亲手制出的。

        一听他开口，霍燃此刻也回过味来，准确猜道：“小师弟又为师尊制香了？确实香。”

        说完，他又望向白陌连。

        白陌连一顿，有些犹豫地张了张唇又闭上，最后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末了，他用略带忐忑的眼神朝席常月那边瞥了眼，“六师兄喜欢……喜欢这香吗？”

        席常月闻言往侧边看了白陌连一眼，后者甫一接收到他的目光便不等席常月开口，径自说道：“若是六师兄喜欢，我再为你制！”

        沉默一瞬，席常月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平静道：“我没说喜欢。”

        上一世没有这一段，这香是白陌连专门为陆璟之所制，记得霍燃闻到这香时还提到要让白陌连也为他亲手制一些。

        想到自己这个变数，自他重生后有些发生偏移的事，席常月也便没再纠结。

        毕竟……比起上一世默默无闻的他，改变的确实不止一星半点。

        上一世他没有参与北海之行，这次却被霍燃带上了，从而打乱了后续的事情。

        也正因为这次的不一样……他才会遇见前辈。

        思及这点，席常月心情放缓，这些改变，于他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另一边，在听到席常月说完话后，白陌连的表情有瞬间的低落。

        这香，本是他要送给六师兄的……

        霍燃忽然说了一句，他的视线在白陌连和席常月两人身上逡巡着，黑眸深邃如同化不开的墨般，“只有你六师兄的？”

        白陌连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并未去看霍燃神色，于是道：“有大师兄的。”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二师兄也有。”

        苏奕辙语气不咸不淡，清雅矜贵的面容上，眉尾略微朝上挑了挑，“我也有？”

        白陌连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眼角余光却是在瞥席常月、观察着后者的表情，见对方始终没有将目光看向自己后，心底更是涌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

        师兄弟几人说话时，陆璟之并不在，今日玉霄派掌门设宴，大抵也是为了明日秘境开启一事。

        正当众人说完后，房门也在这时打开，陆璟之的身影出现在几人面前。

        “师尊。”师兄弟四人相继出声唤道。

        陆璟之同几人点点头，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清冷出尘的面容上是一派的淡然神色，周身涌动着旁人难以捉摸的气息，恍若谪仙般，自有一股悠远宁静的气质。

        “明日你们几人便一同入秘境，”陆璟之入门之后就直接切入正题，说着，他看向霍燃，“明日便由你带队。”

        霍燃没有异议，他知道这次进入秘境的，除了他们师兄弟几人，还有天启宗其余几峰的几名弟子。

        陆璟之复又简单交代几句，将四个储物袋交到了几人手上。

        霍燃最先上前去接，苏奕辙随后……紧接着是席常月。

        看着被陆璟之握在手中的储物袋，席常月有一瞬间的凝滞、没有在苏奕辙退回来后的第一时间上去。

        握着储物袋的那只手掌宽大、骨节分明，青色的脉络在那如玉的肌肤上清晰可见，因抬手的动作露出了一截腕骨，席常月却并未去看，而是盯着那储物袋。

        他不想要。

        既已经决定好了要脱离天启宗，席常月觉得，此时他并不该再收陆璟之的东西。

        “六师兄？”跟在席常月后方准备与他一起过去取过储物袋的白陌连疑惑出声，他眨眨眼，去看一直没有动作的席常月。

        与此同时，陆璟之也发觉异样，淡色的眼眸朝他凝视而来，褪去了几分疏离，语调舒缓着启唇道：“小六儿？”

        席常月昂首回视，脚下动了动，上前去将储物袋接过。

        待日后离开时，他不带走此物便是。

        这些年下来，席常月自身虽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却也攒下不少灵石，即使离开了天启宗、退出了席家，他也有信心可以独自一人生活。

        再不济还可在其他小村镇中接一些赏金任务。

        偌大墨初大陆，其中不乏有妖兽作乱，赏金任务就是接下后可击杀妖兽、用之妖核来换取灵石，席常月一早便已将自己的后路安排好了。

        顺利从陆璟之手中接过储物袋，席常月道：“多谢师尊。”

        陆璟之定定看他一眼，唇轻轻动了动，声音不急不缓，眼眸半垂注视着席常月，“为师的小六儿何时变得与为师这般生分了？”

        席常月眉头一动，“没有。”

        随着白陌连紧跟着上来接过储物袋，也乖乖巧巧道了声谢，陆璟之这才收回了目光，只是在敛下眸子时，又扫了扫席常月。

        确实是生分了……

        ·

        取了储物袋后，陆璟之又同几人说了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而后师兄弟四人相继退出厢房。

        席常月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进房后他没有查看储物袋里面的东西。

        左右他不会去涉险，只尽自己的全力就行了。

        至于要给前辈以作报恩之用的东西……席常月思索片刻，也尽他所能便是。

        想来、前辈应当不会介意的。

        且不提他仅凭现在的能力可以得到什么珍贵的宝物，就是真的有什么珍贵的东西，那又如何比得过前辈所赠予的大还丹……

        以及对方为他筑基护法，这并非是简单的用一样东西便可相提并论的。

        席常月旋即不再继续想下去，重新开始打坐、准备明日入秘境。

        翌日。

        天际将将泛起一抹鱼肚白，玉霄派上下早就被一片喧闹声占满，嘈杂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还未走出院落、席常月便听得清清楚楚。

        异宝降世，百年难得一见，众人不免兴奋。

        便是霍燃都是第一次见到天然生成的秘境，如此异象确实值得一观。

        只是这秘境到底是天然形成，里面凶险未知，伴随着兴奋而来的自然就是紧张与不安等情绪。

        席常月对此倒没有多大的心绪起伏，经历过一次重生后，便鲜少会有能牵动他情绪的新奇事物了。

        走出院落后，席常月就去同天启宗的众人汇合，由霍燃领队一众前往异宝出现的山谷，陆璟之则随其他大能一道前往。

        只不过几日不见，原先笼罩了整座山谷的七彩霞光此时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泛着银白的虚幻之境，如同当日席常月他们一行进入北海时的光圈一样。

        那里便是秘境的入口，莹莹光晕从中漾开，更有精纯浓郁的灵气弥漫在洞口附近。

        席常月站在山谷上下望，已经有不少修士汇聚到了洞口前方，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入内。

        “进去的人还挺多。”霍燃沉声开口。

        下方人头攒动的画面看起来实在太过拥挤，白陌连也心有戚戚地点头。

        席常月没说话，眼神随意扫着，直到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转头瞥去。

        便见裴青站在另一处高峰看向他，眼神中蕴满了各种不知名情绪，席常月看不懂，亦不想再看，旋即撇开头。

        就是这一撇，席常月猛地捕捉到一抹略感熟悉的身影，定睛看去，便看到一道随着主人动作飘扬起来的发带、划出一道大大的弧度。

        是那个人。

        席常月心头微动，想到了什么。

        那人在这里，是不是说明……

        前辈也在。

        思及此，席常月抬脚就要朝青江走去。

        ·

        然他才刚脱离队伍，霍燃他们便叫住了他，席常月摆了摆手，步子又快了些，越是靠近那人、前方的人潮便愈发汹涌，还有来此看热闹的。

        席常月目光紧随那抹浅蓝色发带，再回神就看到前方有个小男童往他这边冲撞过来，后方跟着一老一少。

        见那小男童没有停下的动作，席常月转过去了些，与小男童向前而来的身影错开，但还不等他站稳，小男童的方向也跟着一转。

        这一看就是冲着他来的。

        席常月拧眉，再让出几步，小男童继续跟进。

        后者带着稚气的脸上写满了趣味、然他的眼眸深处没有一般孩童的天真，有的只是纯粹的恶意。

        而于他身后的一老一少亦并未做出任何表示。

        席常月冷淡扫了那边两人一眼。

        直到小男童迎面撞入席常月怀中。

        ‘嘭’一下。

        小男童倒地，这片区域瞬间响起了孩童的哭喊声，声音似要响彻这片山谷。

        席常月顿了顿，垂首看去时，旋即眼神骤然一凛。

        只见一枚小小的储物戒掉落地上——原是小男童冲向他的动作将之撞出了他怀里。

        对于这枚储物戒、席常月向来宝贝，忽地被人碰掉在了地上，他的神色逐渐冰冷下来，手中瞬间灵力一转将储物戒吸回掌中，同时眼眸锐利如刀剐向那小孩。

        恰在这时，那一老一少也跟着走了过来，小男童主动撞到席常月身上两人看在眼里，加之这里这么多人在，二人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拉起小男童要走。

        席常月目光紧紧盯视几人，在那一老一少将小男童扶起，后者随意拍拍袍袖上沾染到的灰尘还不忘冲他做了个鬼脸。

        一瞬间，席常月心下怒火高涨，冷声开口：“站住。”

        本就因秘境即将开启、此处围满了人，方才又因为这小男童的哭声，此刻所有人皆落到了突然开口的席常月身上，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心态。

        青江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认出席常月后低不可闻地道了一句，“门主看中的那个小修士……”

        说罢，他停了下来，准备看看对方要怎么处理。

        同时青江的视线在周遭扫荡一圈，暗暗猜测着：门主是在哪里看着呢……

        众人围观之下，蓦地被席常月叫住的一老一少止步，转头看他。

        席常月指尖转到小男童身上，“他方才撞了我。”

        两人齐齐一顿，没料到席常月还会跟一个孩子计较。

        最终，就见老者上前几步，对方一袭深色锦袍、身上却无半点灵力波动，老者面容不见慈祥和蔼，此时面向席常月扯动着干瘪的面皮。

        一句一句平淡说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你、”

        那人的话还未落，席常月已率先将他打断，再次出声时嗓音宛若染上一层能将人洞穿的寒霜，掷地有声的话音传入四周。

        “那就更不能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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