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乐章前鸣

二月份的时候，秦穆怀重新回到了秦家，他看见洛凌双好像变了，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若是抽象一点来说的话，那就好比洛凌双从前一直活的不太真。

        对，就是不太真。

        在过往的那些年里，秦穆怀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在想她为什么可以那么若无其事，可以对自己的生活如此漠然不理。她不理会公司，不理会学业，不理会人际关系，就好像所有的一切于她而言都不重要，一切都是那么的可有可无。

        无论是旁人看红了眼的家事和财产，还是这世界上随处可见的风光美景，她好像都不感兴趣。

        曾经洛凌双有过许多追求者，可是那些追求者想靠近她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她好像离他们很远很远，即便实际上她于他们仅有三米的距离，那些人也会在那一瞬间觉得她遥不可及，然后望而却步。

        没有理由，这种感觉没有由来一样。

        她太淡漠了，淡漠到让人觉得，就算把这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金钱地位权利都送到她面前，她也只是一笑置之，然后问一句：“为什么要给我？倒不如给别人，让他们发挥这些东西更大的用处。”

        洛家历史久远，家底深厚，但是自从洛明何懂事后，就时常会去各个地方救助那些可怜的人。

        从他二十几岁开始，就陆陆续续在各个地方成立了福利院，爱心基金会，建了很多疗养院；洛家大半的钱财都投入到了医疗之中，福利院和基金会救助了非常非常多的人，甚至拿出了洛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一半存款去给国家，投入到国家各个行业的发展。

        如此下来，即便是再大的家族，家底也没有曾经那般不可撼动了。

        但世界上的慈善家那么多，洛明何也和别人合作投资慈善业，最后不留自己的名字，只留别人的名字。

        所以除了业内的人知道洛家做过这么多慈善，但知道的也就一小部分，所以大部分都觉得洛家不过就是个小企业罢了。

        不知道是因为家庭的影响还是什么原因，洛凌双对钱财并没有什么感觉，脸上依旧是那一成不变的淡漠。

        人们骂她虚伪，骂她装腔作势，骂她只是个没用的花瓶，只配依附别人。但无论如何，洛凌双都只是淡淡地看了那些人一眼，然后继续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或者甚至根本不会去看他们。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究竟如何，她根本不在乎别人骂她什么，她看人的那种眼神，就好像在看一群可怜人一样，但又好像是在看他们扮着小丑的样子在这个名为“现实”的舞台上摸爬滚打，一半怜悯一半嘲讽。

        秦穆怀以前就觉得她的那种眼神很奇怪，被那种眼神看到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浑身不舒服，好像身上爬满了虫子一样，刺痒的难受，并且会有一瞬间的退缩，或是心底有一种被窥探到的惶恐。

        可偏偏洛凌双只是看了一眼罢了，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飘飘然走了。

        直到多年后的现在，他把洛凌双困在这里的时候，他依旧能看见那种眼神，那种折磨了他数年的感受，一瞬间像藤蔓攀上心脏，然后使劲一收缩的那种沉闷和发痛的感觉。

        当他再次看见洛凌双的那种眼神后，只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变过，无论是经历了什么。从天堂跌落地狱也好，被折磨的遍体鳞伤也罢，富有或平穷，自由或束缚，她从来没有变过，那种嘲讽又冷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有可无，使劲在那越陷越深的泥潭里挣扎着的可怜虫一样。

        看的直叫人头皮发麻，会在一瞬间不自觉的变得有些自卑，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多么的想把那对茶晶色的眼睛挖出来，让她再也无法如此。他就好像一个畏惧光的人，害怕光照射到那肮脏的角落，看见那堆积的灰尘和垃圾。

        在许多年前，秦穆怀和他的朋友偶尔去酒吧喝酒的时候，时常会听见他们说起洛凌双来。

        他们说洛凌双太虚幻了，像假的；他们说她太冷漠，怎么会有人的眼神那么冰凉，怎么会有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会觉得远的好像高高在上。

        对，高高在上。

        她好像从未踏足过这，一直高高在上，以一种看客的姿态生活在这。

        即便她后来在他面前显露出利齿，眼神阴翳，他也从不觉得她来过这，她的脚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这片土地。

        他以为只有死亡才能让她不再那般，可是他好像错了，她好像根本不在乎死。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

        无论是她父母的死讯，还是他奶奶的死，又或是叶童的死。

        她都是面无表情，至多就是自责不解和困惑。可这世界七情六欲中，她好像没什么也没有，没有恐惧，也不害怕死亡；没有欲望，也没有悲喜。

        曾经有人想试图让洛凌双高兴，于是为她献上了顶级设计师设计的一条珠宝项链，她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好像是看了一眼，然后说“做工还不错，宝石也挺好看的。”

        然后呢？好像没有了。她收下了吗？好像也没有收下，他记得她微笑着拒绝了那位少爷的爱慕和礼物。

        后来又有几个人想上去于洛凌双攀谈，但最后都只是和她简单打了个招呼，最后慌忙的离开了。

        就像你明知月亮不可得，可你依旧被它吸引，最后月亮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但你却不敢亵渎，只敢偷偷看上那么一样，然后仓皇离开。

        因为月亮太皎洁了，风光霁月，月华皎皎。抽象的来说，月亮碰不到也不可碰，它就好像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清丽高洁的模样，就算想念，也只能偷偷摸摸在月下偷摸着那柔美的月光，再多一分贪念或是妄想，那都是对月亮的不敬，是对月亮的亵渎。

        白月光啊白月光，成了多人心里的魂牵梦萦，绕指留心。得不到的东西，往往更加想让人去得到。

        人啊，本质不就是犯/贱吗。

        可她是一朵带着尖刺的玫瑰花，她是一朵被上帝无比偏爱的玫瑰花，上帝甚至愿意为了她，用她的尖刺刺破自己的手指，用那神的鲜血去浇灌她。

        她是神的花。

        这些天里，秦穆怀发现洛凌双自言自语的情况少了很多，但是却变得很沉默，经常会在那儿一坐就是一下午，也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就这样发着呆，两眼无光。

        秦穆怀时常会想，那样的眼睛怎么可能是人类会有的？就连一个洋娃娃的眼睛都远比她的眼睛看起来有神采，那对眼睛，看起来就像玻璃珠一样，漂亮，但是空洞而麻木。

        这一个月来，秦穆怀做的很多的事情，用自己的势力得到了关于黑市的大部分情报，甚至得到了一些经常出入黑市的“贵宾”名单。

        他让人去调查了这份名单上所有人的身份背景，甚至亲自联系了这处黑市的总负责人。

        这处黑市地处广云，与国外的其他几个国家实在是太近了，而这里的总负责人是蒋家的人。

        蒋家在广云南边这片，三代都是地头蛇。警方清除了许多年都没有彻底清理干净，还是没能把他们的老窝一锅端，甚至为此死了很多警察。

        家族里的人各个性情顽劣，偶尔会出几个心性好的孩子，而这几个心性好的孩子，往往刚成年，甚至还没成年就脱离了这个家族。

        蒋家的血脉关系倒也有些杂乱，主要是本家有太多太多私生子了，与很多地方企业或是别的势力都沾亲带故的。

        由于私生子多，有些性情不定的人，也会和本家的长子抢位置，所以偶尔也会有内斗。

        但最后的现在这一代，本家出了一对兄弟，哥哥比弟弟大两岁。

        俩人就仿佛是天生的罪/犯，尤其是哥哥，也就是现在本家的大少爷——蒋衡。

        冷漠又暴/虐，尤其喜欢看着人被折磨的痛不欲生样子。而且他脑子非常聪明，每次都能躲过警方的追捕，甚至能带几乎全部的下属安然无恙的逃掉。

        最后被警方列为重点围剿对象，甚至发布了通缉悬赏令，由于其势力连通海外，所以海外的各国警方也都发布了追捕令。

        可是即便如此，这么多年也没能抓到他，甚至连他的把柄都没有抓到。

        之前警方抓到蒋衡的一个情人，那个情人说他非常爱她，于是警方以此为要挟，想要逼他出来。结果他嘴上说着千万不要把她抓紧去，我会回去救你之类的话。但背地里已经转移了东西和人员，结果到最后把警方耍了一通。

        警方顺着电话信号来源找过去的时候，发现只有一个手机和一段录音。

        多么薄情的人啊。

        因为他知道，干这一行，就绝对不能有感情，绝对不能和别人牵扯不清，也不能留下证据和线索，否则死的就是自己。冷漠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从此他再也没有真心去爱过一个人了。

        到了三月份，天气略微回暖了些，但依旧很冷，冷的洛凌双忍不住发抖。

        她非常畏寒，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直到三月末的时候，天气却似乎一下子暖了很多，秦穆怀突然问她：“你去过广云吗？”

        “没有。”

        “那我带你去广云玩玩吧。”

        洛凌双看着他，好像在思考什么，但又好像注意力无法集中一般的眼里飘忽。

        沉默许久以后，她才说：“好啊。”

        于是第二天，俩人就坐上了去广云的飞机。广云这边没有秦家的业务，这边大多都是旅游业，而且这里能开发的旅游区，无非就是草场，山林，海滩，小岛屿。但这些地方大部分都是政府分配好的，没有企业式的旅游区。

        到了广云之后，有专车来接，但是，洛凌双和秦穆怀并没有坐同一辆车，俩人分开坐。

        洛凌双觉得有些怪异，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在飞机上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秦穆怀这次又想要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平白无故要带她去广云。她知道他不安好心，可她实在想不出来他把她带到那么远的地方要做什么？

        杀了她然后抛尸吗？可是杀她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从机场高速下来后，两辆车原本都是在一条路上的，一直行驶到了一处沿海的地方。洛凌双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霞光无比美丽，她有一瞬间的想打开车门，站在路边上，吹着海风，然后就这么安静地看着那晚霞彤彤。

        在想着，突然，她好像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咔嗒”，好像是什么东西上锁的声音。

        上锁……？洛凌双好像猛然反应过来了，但马上她就被旁边的那个人用绳子绑住了，洛凌双挣扎了片刻后，很快又冷静下来，准备观察周围地形的时候，眼睛又被人用眼罩蒙住了。

        车子转弯了，洛凌双坐在那儿，沉默了很久，最后开口道：“秦穆怀让你们做的？”

        “雇主是谁不重要。”一个人回答。

        “要把我带去哪。”

        没有人回答她，车内十分安静，洛凌双见几人不回答，也不问了，就这么坐着。

        她的反应倒是让车里其他三个人有些诧异，一般遇到这种半路绑架的，不应该都非常恐惧害怕，求他们不要伤害自己吗？为什么她那么冷静，冷静的就好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冷静的就好像自己无所谓如何一样。

        不过安静点也好，省的他们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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