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坦白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璀璨。

        卧室里没有开灯，程雨瑶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沉静的凝望着下方。

        正好是别墅门口的位置。

        站的太久，她腿有些发麻了。

        却仍旧没有打算回床上躺下的意思。

        已经快十二点了，贺云峥还没有回来。

        心中有一处像是缺失了一般。

        手指轻触着玻璃，凉凉的。

        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眼里闪过黯然，程雨瑶在心里想着。

        十二点半前你回来，我就不生气了。

        一点你回来，我也不生气了。

        两点回来……我也不生气……

        但一直等到天快凉了，贺云峥也没有回来。

        她看着手里的号码，无数次想按出拨出键，手指却像是被女巫施了魔法。

        这一两年来，除了在外出差，贺云峥再晚也会回家。

        不会让她自己一个人睡。

        可今天，他却一直没有回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心里满是慌乱。

        无数的想法在脑中里交替。

        克制不住，程雨瑶拨出贺云峥的电话，来回只有那一句：“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

        程雨瑶上网搜新闻，今晚发生的事故人里也没有贺云峥。

        他怎么了？

        为什么电话打不通，也不回来？

        是她生气的缘故吗？

        程雨瑶蜷缩在床上，没有开灯的卧室，仅有的光线是从窗户里折射进来的月华。

        打在程雨瑶的身上，将她的身影拉长。

        满是落寞和孤寂。

        眼里蓄着泪，湿濡的睫羽轻轻颤动，她哽咽着呢喃：“贺云峥，五点之前，你还不回来，我就不原谅你了。”

        可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程雨瑶没有等到贺云峥回来，反倒是自己睡了过去。

        贺云峥回来的时候，就见程雨瑶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靠着沙发睡着了。

        显然是一晚上都在等他，困的不行，才睡过去的。

        仲怔了下，贺云峥迈着长腿过去。

        卧室里开着空调，程雨瑶也没盖个被子，身体冷冰冰的。

        贺云峥关了空调，弯腰准备将程雨瑶抱了上床。

        程雨瑶睡的有些沉，男人动作轻缓，也没将她惊醒。

        替程雨瑶盖好被子，贺云峥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

        深眸有些复杂。

        贺云峥抬手轻抚了下她的脑袋：“抱歉。”

        熟睡中，程雨瑶回应不了他。

        贺云峥梳洗了一番，程雨瑶还没有醒，他便先下楼。

        李姐见贺云峥一晚上没回来，这刚回来又要出去，便不住开声：“先生，您不休息会吗？早餐已经在做了。”

        “不了。”贺云峥冷淡的说了声。

        想到什么，他又对李姐吩咐道：“让瑶瑶多睡会，别叫醒她。她气色不是很好，中午给她炖点补血的。”

        李姐点点头，“我会的。”

        程雨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浴室里还放着男人换下的衣服。

        她便知道，贺云峥回来过。

        只是他又出去了。

        李姐见程雨瑶精神不济，整个人如同霜打茄子般的蔫蔫的，没点精神。

        抱着念念走到一旁坐下，“太太，是菜不合胃口吗？你怎么都没食欲。今天早上先生说你最近气色不好，怕你贫血，还特意让我炖了红枣鸡汤，跟血燕给你补补身体，调整下气色。要是这些不和你胃口的话，你想吃什么，我待会再让吴芳去买回来，晚上给你做。”

        程雨瑶一怔，才注意到，今天的午饭，比平时要补一些。

        低垂着睫羽，她沉默几许后，才问李姐：“他几点回来的？几点出去的？”

        “这……几点回来的我不太清楚，是九点多出去的。”

        相处多年，李姐了解程雨瑶，程雨瑶对她也不是一点了解都没有。

        捕捉到她眼里的闪躲，程雨瑶就知道她没说实话。

        而她是四五点的时候睡着的。

        贺云峥回来的时候，怕是六点多了吧？

        心生嘲讽，她没有表现出来。

        她的沉默，让李姐不由得紧张。

        试探着问：“太太，你跟先生是吵架了吗？”

        小心翼翼地态度，生怕会惹恼程雨瑶一般。

        扯了扯唇角，程雨瑶喉咙干涩。

        以往爱吃的菜，如今形同嚼蜡。

        “如果你想替他说好话，就不必了。”程雨瑶定定的说：“他对我如何，我心里清楚。”

        “太太……”

        “我吃饱了。”程雨瑶放下勺子，将念念从李姐的怀里抱过来，就径直上了楼。

        程雨瑶将念念放在床边，她靠着床头，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眼周不知不觉便泛了红。

        嘶哑的嗓子，连吐字都无比艰难。

        ——

        一整天下来，程雨瑶都心不在焉的。

        左眼皮一直在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让她本就不安的心，越发紊乱。

        她几次想给贺云峥打电话，但每次都在快要摁下拨号键时犹豫放弃了。

        一直到晚上七八点的时候贺云峥回来。

        卧室里，贺云峥脱掉外套，便走至程雨瑶的身侧坐下：“李姐说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瑶瑶，你就算生我的气，也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好吗？”

        男人刻意放缓着声音哄着程雨瑶。

        可她却没有觉得被安慰到。

        心中有些酸涩“你昨晚一晚没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不喜不悲，像是只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贺云峥一早便知道程雨瑶会问这个，他没隐瞒：“钟不忘是江璐菲，她昨天离开了海城。”

        仲怔了下，程雨瑶抬头愕然的问他：“你是去找她了？”

        男人颔首，声线沙哑暗沉：“瑶瑶，她还活着，我不能再她离开。”

        贺云峥说的很认真，商量般的语气，怕惹恼程雨瑶。

        俊美的眉眼，几分疲惫。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程雨瑶抬起的眼眸盈满了晶莹的泪水：“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不回来，电话也不接。

        他就不知道，她有多担心他吗？

        就算去找钟不忘，为什么不给她说一声？

        “你一早就知道，她是江璐菲了对不对？”她牵动着唇，神情满是嘲讽和苦涩：“可你一直不告诉我。就跟我坦白一下，真的这么难吗？”

        “之前我不确定。”

        江璐菲的身份瞒得太好，饶是贺云峥多番调查，也不敢真的确定钟不忘就是江璐菲。

        而不是其他人安排到他身边来的。

        程雨瑶翕动着唇，眼里泛着泪光，似是想说点什么。

        “瑶瑶，就算我告诉你，又如何？”

        就算贺云峥坦白了自己同样在起疑钟不忘是江璐菲又如何？

        程雨瑶当真就能够接受了吗？

        当初贺云峥数次强调他对江璐菲没有男女之情，但她仍旧心存顾虑。

        人已经死了，她尚还介怀。

        如今，江璐菲没死，别有目的出现在她们身边。

        贺云峥就算告诉了程雨瑶，钟不忘就是钟不忘，她又真的能接受？

        又能如何？

        她身体微微颤抖，音腔哽咽：“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接受？”

        “瑶瑶，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相信，我心里爱的只有你。我对菲儿绝没有男女之情，她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女孩。我答应过她父亲照顾她，我对她只是责任。”

        难道贺云峥，可以无视江璐菲的死活，不管她了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让程雨瑶一下子就怔住。

        “瑶瑶，我们互相冷静几天。你若不想见我，我到书房睡。”

        磁性的声音落在耳畔，如同闷雷将程雨瑶轰炸，把她劈的四分五裂。

        贺云峥要跟她分房睡？程雨瑶脑袋仿似都空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贺云峥已经了卧室。

        门被关上，安静的仿似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程雨瑶的心一下子就慌了，乱如麻。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脑中回荡着他的话。

        他不能不管江璐菲。

        她也接受不了，江璐菲在贺云峥心中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

        哪怕贺云峥跟她坦白，她还是会接受不了的。

        就像是徐彤一样，

        一开始她不也接受了吗？

        可结果呢？

        原来，他便是如此想的。

        这一年多以来，这是头一次他们冷战争执，贺云峥丢下她一个人。

        在他心中，她便是如此了吗？

        ——

        锦城。

        公寓楼前。

        钟不忘听到门铃声，还以为是费安回来了。

        开门一看，杵在门口，身材欣长的俊美男人，俨然是贺云峥无疑。

        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敛了下去。

        故作镇定，惊讶的对眼前的男人开口：“贺总，您怎么会在这里？”

        “你辞职了？”男人面无表情，低沉的声线，完全听不出喜怒：“原因？”

        贺云峥听到钟不忘辞职的消息，便去了她之前的住处找她。

        才知道钟不忘两天前已经退租搬走了。

        他让人查了一番，才得知，钟不忘搬到了锦城。

        拿到了她现在的住址。

        钟不忘道：“不太合适，想换个环境。”

        中规中矩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男人满意。

        他目光阴沉不定。

        钟不忘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戏谑的问：“贺总，您该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交接工作我都已经做好了，不应该的啊。”

        男人深沉的睥睨着她：“菲儿，还不打算承认吗？”

        “承认什么？”钟不忘不解问道。

        自然的神色，几乎让人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贺云峥沉着声：“九年，你都去哪？为什么不来找我。”

        冷峻的眼神，霸道固执。

        如同一张网，笼罩着钟不忘，让她无路可退。

        步步紧逼着她承认，她就是江璐菲。

        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苍白。

        被男人极速捕捉。

        咬着唇内侧的软肉，钟不忘尽量做出平静：“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江璐菲，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星辰！”

        冷冽的字音落下，钟不忘脑袋轰隆一声炸响。

        惊惶失措的望着他。

        没有想到，他竟是查到了这一步。

        男人沉着声，一字一句的说：“你若不想说，那好，我继续查下去！”

        从他的眼中，钟不忘读到了固执。

        清楚知道，若不查清楚，贺云峥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扯了扯唇角，泛起一丝苍白的笑。

        低垂着眼帘，钟不忘苦涩的说：“对不起。”

        “真相。”

        钟不忘转身望向一旁的夜色。

        今晚的天气不错，夜空中缀满了耀眼的星辰。

        几乎迷了她的眼。

        紧握着粉拳，她深吸了口气，艰涩的开口：“九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徐彤，是在莱特的手里。她浑身狼狈，伤痕累累，哭着求我救她，她不想死。”

        “峥，她是我唯一的妹妹。父母临终前，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十多年前，她被生活富裕的徐家收养，我以为她能过上好的生活。可多年不见，她十多岁便成为了许多男人的玩物，我不忍心救下她。可她要的，却是我的命啊。”

        她眼里闪过一抹嘲弄的讽刺。

        太过复杂，饶是贺云峥，一时半会也看不破。

        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他一言不发的望着钟不忘，等着她的下文。

        越发深沉的面容下是一片惊涛骇浪。

        耳畔再度传来钟不忘的声音：“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没有死，我失忆了。一直到五年前我才恢复记忆，我想来找你，告诉你我没有死，我还活着，只是被人救了，失忆了。可是那时，我也才知道，你结婚了。我代替徐彤死了，她用着我的身份失踪多年，你一直在找她。我想了很多，当年的事还没有过去。我想，既然你认为我死了，失踪了，那便当我一直死了吧。”

        贺云峥沉着声：“徐彤出现的时候，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明明可以出现，如此一来，他便不会以为徐彤就是江璐菲。

        “我知道，你一定会发现她不是我的。”她抬眸定定的注视着他：“峥，你那么聪明，她骗不了你的。就算她再与我相似，你也一定会认出来，她不是我。”

        这点，贺云峥并不否认。

        徐彤伪装的确实很好。

        她清楚江璐菲跟贺云峥的点点滴滴，一模一样的容颜，加上装疯卖傻。

        一开始，贺云峥确实被她骗了过去。

        可是一个人的习惯爱好，性情，经历过再多，也不可能会相差太大。

        钟不忘眼里闪过苦涩：“峥，我本不该再出现在你跟前，打扰你现在的生活的。可是我不甘，我的日子不多了。我想再多看看你，不想让我死的那么遗憾。没想到，我再怎么伪装，你还是识破了。是我太笨，太自作聪明了。”

        她望着贺云峥的眼睛：“峥，现在你都知道了。请你不要再查下去了，也请你当江璐菲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钟不忘，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钟不忘。”

        他应该，也当江璐菲早就死了。

        死在了九年前。

        男人沉了声：“菲儿！”

        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钟不忘克制着颤抖的声线，哀求的望着贺云峥：“让我走吧。”

        “走去哪里？”贺云峥问他，声音冷冽：“菲儿，当年我答应你父亲照顾你，我没有尽到责任，还让你因为我承受了这么多委屈。如今我已经找到你，你让我如何放心你自己走？我不让你死的，我会找医生治好你。”

        他脸上怒意蓬勃。

        坚定的语气，不容动摇。

        钟不忘深吸了口气，认真的对贺云峥说道：“我留在这里，只会让你跟程雨瑶不愉快。峥，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辜负爸爸。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必觉得欠了我，欠了爸爸的。如今看到你跟程雨瑶这么幸福，我已经满足了。你别让我愧疚，我不想这样。”

        这段时间下来，钟不忘如何会看不出程雨瑶对她的敌意。

        在这之前，她也跟程雨瑶承诺过，她会离开海城。

        她要留了下来，继续呆在贺云峥的身边。

        只会让贺云峥跟程雨瑶的矛盾越来越大。

        这并非，是她想看到的。

        “留下来！”男人面不改色，“为了裴星辰！”

        他深深地注视着钟不忘：“别想着跑，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找回来。你不会影响我跟瑶瑶，等事情过去，我自会与她坦言一切。”

        成熟男人的气场不怒自威，更遑论如今的贺云峥正在盛怒当中。

        钟不忘一抖，冷意顺着脊骨蔓延。

        惊愕的小脸说不出的情绪。

        像是意料之外，又更像是意料之中。

        她翕动着唇，像是还想要说什么。

        贺云峥道：“过几天，我安排好一切来接你。你的病，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替你治疗。”贺云峥深深地看着她，虔诚的与她保证：“菲儿，我不会再让你出事。我说过会护着你，便一定会护着你！”

        信誓旦旦的承诺，并非是虚话。

        “程雨瑶她能接受吗？”钟不忘握紧着粉拳：“峥，不要因为我……”

        说到程雨瑶，贺云峥心里一顿抽搐，疼得贺云峥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很快，他又恢复着，没有把情绪表露。

        “瑶瑶她会明白的。”

        末了，贺云峥对她说：“无须担心，我会处理好。你不会影响我跟瑶瑶，她是我的妻子。”

        “……”

        贺宅，泼墨轩里。

        贺天吃完早饭后，就在院子里晒太阳，听着古老的收音机，就听到周姨进来说，程雨瑶带念念她们回来了。

        贺洛司乖巧的喊了声大伯，与他聊了一会。

        小孩子坐不住，贺天就让他自己去玩了。

        “怎么自己回来的？”贺天见程雨瑶带着念念独自回老宅，缓声问：“云峥又又出差了？”

        “他事情多。”程雨瑶微笑着说，尽量做出平静的模样，不想让贺老爷子看出他的不对劲。

        她跟贺云峥已经冷战了几天了。

        同在屋檐下，两人几乎都没有说话。

        “小瑶，跟爸也不说实话？”贺老爷子深深地看着她，别有深意地话，一下子程雨瑶便反应过来。

        她跟贺云峥冷战的事，怕是传到了贺老爷子的耳里。

        她不想让贺天担心她跟贺云峥的事，可潜意识里，程雨瑶也不想呆在家里。

        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贺天问：“是为了那个钟不忘？”

        “爸，我跟云峥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强行挤出的笑，比哭还还难看。

        贺天虽然老了，但不瞎。

        如何看不出来程雨瑶的不对劲。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程雨瑶跟贺云峥感情好，自从两年前关系升温后，红脸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这次，摆明了，比之前严重。

        绝不是口角闹别扭这么简单。

        “是云峥欺负你了？跟爸说说，我替你做主。”

        程雨瑶面色平缓：“真没事。”

        贺天：“小瑶，云峥的性子，你并非不知道。夫妻之间，有什么事，便好好说。”

        “他那臭脾气，就是那样。你无需太介怀江璐菲的事，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爸，是不是有些人，一辈子都会忘不了？”

        “江璐菲于云峥的意义不同，云峥对她是愧疚了几分。但你想要相信，云峥不是拎不清的人。”

        程雨瑶脑子有些乱，问出了她一直好奇的问题：“爸，你能告诉我，你跟温女士，为什么会离婚吗？”

        “我给不了她要的。”

        程雨瑶不解。

        “意如就是个小女孩，我比她大了12岁，她跟我的时候，才十七。”贺天的眸色悠远，仿似陷入了回忆和沉思。

        “她涉世未深，独自一人来海城。她活泼好动，性情乖巧。我很喜欢她的性格，这与我认识的那些大家闺秀都不一样。我也清楚，她并非合适我。可年轻时候的爱情轰轰烈烈，总容易让人昏了头脑。云峥的爷爷奶奶并不愿意接纳意如，她却义无反顾，不要名分也要跟我。但时间长了，感情褪去，却不得不面临现实问题。她是家中独女，父亲是英国的显贵，她不能一直待在海城。我也不能让她为了我，放弃她的家族身份。”

        所以，温意如是因为权势，才跟贺天离婚吗？

        可为什么，会说与贺州有关？

        程雨瑶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爸，你还爱她吗？”

        贺天摇了摇头，眼底是程雨瑶看不懂的复杂。

        不否认，也没有承认。

        是还爱吗？

        贺天见她欲言又止，抬了抬眼皮子。

        他苦笑了下，缓声说道：“小瑶，你别怪峥儿瞒着你，他过于在意江璐菲。”

        “爸……”程雨瑶茫然看他。

        贺天道：“云峥自幼便离开海城在英国，我没有对他尽到父亲的责任。意如对他，也颇多疏忽。云峥自幼聪慧，一早便察觉了这些。当年，我与他母亲离婚，他母亲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抚养权，要将他带回英国。那时他才几岁大，却已经懂了许多。他离开前的几天，曾到书房找我，让我把他留下来，他不想去英国。我想哄他，他却一早就看出了我的意图。告诉我，我若让他跟温意如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贺天苦笑：“他为了报复我，一走多年，便是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不愿认我这个父亲。他打架斗殴，叛逆张狂，是在报复他的母亲，也是在报复我，认为是我抛弃了他。江洵是他的中学老师，他十二岁时，便与莱特萧天麟几个去殴打比他打十来岁的人，是江洵护他。险些进了少管所，也是江洵护着他。他们亦师亦友，成了忘年交。当时江洵的妻子尚在人世，她们收养了江璐菲。江璐菲性情乖巧，又是江洵的养女，云峥便对她多了几分照顾。江璐菲的出现，与他而言，便是冬日里的太阳，照亮温暖了他。多年陪伴成长，昔日恩师为自己所死，江璐菲成了莱特报复云峥的工具。他自责是他害死了她们父女二人，才会加倍的对她好。这些，绝非是情爱。云峥在意江璐菲，仅仅是因为她给过他温暖。”

        “原本，不与你说，是怕你乱想。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换做任何人，怕都要以为，贺云峥其实是爱着江璐菲的。

        其实不然。

        那不过是一个绝望的人，找到了同情者。

        给了贺云峥生的希望罢了。

        程雨瑶听出了贺天的意思。

        也终于知道了这个答案。

        可饶是如此，她心却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鲜少听说贺云峥的过往，也从不知年少的贺云峥，是个劣迹斑斑的少年。

        跟江璐菲经历了这么多。

        也难怪，任何人在他心中，都无法取代江璐菲的位置。

        “小瑶，你是个好姑娘。若你受不了，老头子也不会勉强你。无论你怎么想，我都支持你。”沉重的声音，意思不言而喻。

        若程雨瑶跟贺云峥能够好好的，自是贺天愿意看到的。

        要程雨瑶接受不了，要跟贺云峥离婚。

        贺天也不会勉强程雨瑶。

        程雨瑶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爸你。”

        “爸，你知道温女士回海城的事了吗？”程雨瑶迟疑着问贺天。

        虽然这么问，程雨瑶心里却不是没有数。

        “不必担心，我不会放任她伤害你的。”老人沉重的声音，是在给程雨瑶保证。

        不过，程雨瑶却未因为和老爷子的话，放松心中的警惕。

        温意如这个女人，绝不是善茬。

        程雨瑶也不敢小看她。

        她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出了贺天的院子，程雨瑶回自己卧室的时候，不想却碰到了贺熙。

        她站在门口，低着头。

        满腹心酸的模样，不用想，程雨瑶也知道，她是在等自己。

        时间过了大半年，程雨瑶虽然没有厌恶贺熙，要与她划清界限。

        但关系早不如从前。

        在程雨瑶快走到贺熙跟前的时候，她才抬起头。

        咬着唇皮，欲言又止的唤了声：“大嫂。”

        程雨瑶神情淡淡：“有事吗？”

        “我……我是来找你道歉的。”贺熙无措的捏着衣角：“对不起大嫂，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念念，我……对不起。”

        “我已经没有怪你了，你不必跟我道歉。”

        不可否认，在知道是贺熙抱走念念的时候，程雨瑶确实很生气。

        毕竟她那样的信任贺熙，可是她却抱走了她的女儿，跟贺洛薇设计了那样的一出。

        倘若不是贺云峥及时找到念念，把念念找回来。

        她不敢去设想后果。

        只是事情过了这么久，程雨瑶也想通了。

        贺熙虽然跟她走得亲近，却没要好到推心置腹，可以为了她不管不顾的地步。

        无非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可原谅却不代表她就会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跟她重归旧好。

        做过的事，就是做过。

        她没必要贺熙结仇，也不会再跟她亲近。

        贺熙仰着温软的小脸，希翼的问她：“大嫂，我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声音中夹带着一丝细微的恳求和期待。

        “熙熙，有些做了就是做了，不是我原谅你，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程雨瑶低了低头，神情平静的看着她：“你回去吧。”

        ——

        程雨瑶在老宅过了周末，送了贺洛司回学校，就回了风尚。

        已经将近晚上，贺云峥没有回来。

        程雨瑶也没问李姐贺云峥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思绪还陷在那天，贺老爷子的那番话中。

        心中也更明白了，江璐菲在贺云峥心中的份量。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容下江璐菲，不去在意吗？

        还是，逼着贺云峥，不管江璐菲？

        可是他会答应吗？前几天，他还因为这个事，要与她分房睡……

        有一就有二。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与程雨瑶而言，都不是那么好抉择。

        经历过徐彤的事，再有这段时间钟不忘的所作所为，程雨瑶太害怕会重蹈覆辙。

        满腹心事，压着程雨瑶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拿起手机，想给贺云峥拨电话，却骤然想起了，他那天的冷淡。

        手机拿起又放下，重复了几回。

        程雨瑶最后拨出了李雪飞的电话。

        她有些想找人说说话。

        但电话刚接通，还没等她开口，李雪飞便笑着问她：“瑶瑶？怎么给我打电话啦？”

        “还在拍戏吗？”

        “今天请假了，魏魏来探班，我正跟他去玩呢。”

        “你跟魏云在一起？”

        “是啊。”李雪飞那边有点吵，杂音太大，连她声音都听不太清楚。

        程雨瑶抿了抿唇，轻笑：“那你先玩吧，我挂了啊。”

        魏云正在一旁看着自己，李雪飞也没有察觉到程雨瑶的不对劲，只匆匆的应了，便把电话挂断了。

        “雨瑶打来的？”

        魏云挑眉问自己的小女友。

        “对啊。”李雪飞笑了笑，想到什么，她又说：“瑶瑶最近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魏魏叔叔，你说瑶瑶该不会跟云峥哥吵架了吧？”

        魏云掐了掐她的鼻子：“我怎么知道。”

        弯着腰，将李雪飞腾空抱起，便摔在了床上，压下去：“有空关心他们小两口，不如先关心下我。”

        说着，魏云便朝李雪飞压了下去。

        两人闹做了一团。

        程雨瑶将手机放在了一旁，心有些乱。

        一直到十点多贺云峥没有回来，程雨瑶便也不等了，哄念念睡着后，便也跟着入睡。

        ——

        今天裴星辰出院，裴世豪约程雨瑶出来吃饭，报答她上次去看裴星辰。

        病刚好，裴星辰又满血复活了。

        之前在医院里养病，吃的很清淡，小家伙脸都成菜色了。

        好不容易能吃其他的了，撒欢的点了许多。

        怕她吃太多不好，程雨瑶劝了小家伙适才停下来。

        还念叨着，要打包些糕点，待会带去学校给贺洛司吃。

        两小朋友同一个班级，又时常在一起玩，关系倒是极好的。

        吃完饭，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

        两人刚出去的时候，不料却迎面碰上了贺云峥跟钟不忘。

        她们两个站在一起，正往里面进来。

        看到贺云峥，程雨瑶浑身一僵。

        目光紧紧地望着贺云峥跟他身侧的钟不忘。

        她不是离开海城了吗？

        为什么还在这里，甚至跟贺云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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