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二章 沉寂的大地

此时的嵩山上下，已经完完全全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先是袁雪斩天而去，后有白梧心冲上云巅，而且现在的那条贯穿一切的直线，似乎完全都被血色的火焰所吞没，看起来无比惊心动魄，而且几乎没有人能够看明白，现在这情况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墨清已经是所有人里相对而言看的最明白的那一个了，龙瑶的炎龙血焰，对于墨梅山庄的所有弟子来说几乎都不会陌生，但想要从一条贯穿天际的直线之中看出炎龙血焰的喷涌，只有她与墨源能够做到。

        龙瑶在与白梧心战斗，这是目前唯一的一种可能，如果是袁雪，绝对打不到如此激烈的程度。

        龙瑶既然出手，便不需要她们这些后生晚辈去担心什么，相比于云巅上面的情况，她更担心的是一旁的荀昊。

        荀昊现在的状态与先前一般糟糕，甚至某名因为隐世而名声不显，此番专门过来观摩嵩山问剑的医道圣手都因为百草殿的请求而前来诊治，却也对荀昊目前的情况束手无策，他最后也只能确定问题是出自荀昊自己身上，或许所有的外力都无能为力。

        听到这个结论的时候，崇茗已经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咬牙紧紧抱着荀昊，让他在痛苦之中还能感受到依靠，哪怕她的双臂已经几乎要被他掐碎骨头，痛感一刻不停的刺痛着她的意识，她也没有做出一分一毫的挣扎。

        荀昊现在遭受着的痛苦，比她现在感受到的还要深刻百倍，她愿意为他分担下去，直到他从痛苦之中解脱。

        其他人除了言语上的宽慰鼓励，根本无法帮助她什么，而她已经不知道坚持了多久。

        忽然之间，她感受到手上的劲力微微放松了些，已经被眼泪浸湿的双眼陡然明亮，浑然不顾疼痛，将荀昊抱的愈发紧了。

        身上的剧烈痛楚渐渐消失，崇茗舒心的展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朦胧的双眼直视着那张从来看不够的脸，声音颤抖的道：“你，怎么样了？”

        随着双手力度的消散，荀昊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之中惘然一片，许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逐渐想起了先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不由得又悔又愧，轻轻松开崇茗，生怕自己又弄痛了她，说道：“已经没事了。”

        他看了一眼崇茗双臂上被撕裂的衣衫以及其中淤青，不忍心再看下去，起身道：“我去给你拿些药，不然会留疤的。”

        “你现在的状态还不如我呢！”

        崇茗大声争辩着，旋即担忧道：“真的没有事情吗，刚才你的样子，真的像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啊。”

        荀昊沉默片刻，开口道：“这不是伤病，而是联系的断绝。”

        “就在刚才，一直以来，那一直在冥冥之中指引我的人，死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荀昊的眼神已是一片黯淡。

        那种联系究竟算是什么，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他只清楚，那个创造了他的传奇人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对荀日照没有任何的印象，虽然现在的他早已确定，自己是荀日照创造的，而且那个一直在指引他，一直陪伴着他的声音的主人也是荀日照，但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荀日照，哪怕是圣阁中挂着的画像也不曾看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与荀日照是什么关系，继承人，还是儿子，抑或是别的什么？

        在荀日照离世之后，他所受到的痛楚，竟是这般刻骨铭心，莫非真是……血脉相连？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荀日照的孩子，甚至下意识的避开去想，自己是荀日照的孩子。

        荀昊的记忆起始之时，便在那与世隔绝的山中小村之中，这段记忆里从来没有荀日照的影子，以后的日子也是一样，若没有妖都风雨夜那一档子事，他甚至都不会正视自己体内那股力量。而哪怕他完全接受并掌控了体内的力量，也没有选择去云巅上面看看：无论在哪个版本的传说中，荀日照都是潇洒登天而去，自此再无音讯，他没有登天的，更不想要与荀日照见面，对于云巅，他自是以要保护好妖都为由而敬而远之。

        他怨恨着荀日照，怨恨着这个一直没有管过他的所谓家长，人们心中真正的传奇人物，然而现在确认了荀日照的离世，他感受到的痛苦几乎要将自己整个身体撕裂，而心中的悲痛更是难以抑制，就好像生命之中缺少了一大块拼图，而且永远也无法修补回来。

        先前在剧烈的痛楚中，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去见他最后一面，然而现在痛楚消解，联系断绝，他却发现了一个无奈而荒唐的事实。安卓

        荀日照在他的识海之中留下过暗示，让他下意识的不想要接近“荀日照”，却又给了他靠近圣阁的暗示，两者杂糅一处，格外难以分辨，现在荀日照逝世，暗示也随着他的离开一并消失，他才能察觉到里面的真相。

        他与荀日照，早已在荀日照刻意的安排之下割裂，他就是荀昊，不是与荀日照有关的某个人，而是命运只被他自己所掌握的荀昊。

        看看圣阁，决定圣阁的存与亡，或许是那名老人最后的一点私心。

        一念及此，荀昊的心情愈发沉重，他看着面前一副担忧模样的崇茗，低声道：“我会去圣阁看一看。”

        崇茗瞪大了眼睛，好奇道：“你不是一直不愿意去那里吗？”

        荀昊展露修为，暂居妖都之后，一直被妖域的民众认为是荀日照再世，妖域如今的守护者，有许多民众都期盼着他到凌霄峰去将圣阁的那些混蛋收拾一顿，然而荀昊却一直没有动过身，甚至都没有踏足两百里圣域。

        尧崇代表妖都给出的解释是不要打草惊蛇，这个解释仅仅在妖都的少部分群体之中流传，但大部分的民众也都能脑补到这一点去，毕竟荀日照的传承者，怎么可能害怕圣阁呢？

        在那时，荀昊几次想要动身去圣阁走一趟，然而没有一次真正到达，有一次甚至已经来到了圣域边缘，最终也没有踏出那一步。

        崇茗，墨清，尧崇等人都看得出，他不是不想要去圣阁，只是没有做好应对圣阁的准备，他害怕到了圣阁，找到了一些自己与荀日照联系无比紧密的证据，自己应当如何自处，表现出来的样子，便是尽可能的不去往这个方向想。

        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要去圣阁走一趟，在从山中小村走出后，完全可以靠着自己进入圣域，到达圣阁，而那时候的圣阁，或许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烂到了骨子里。

        这一次，他是真的认真了。

        “过些日子，我会与人界妖域一同进发。”

        当荀昊说出他的决定之时，原本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崇茗微微一愣，因为这话已是有些不对劲。

        尧崇从来将国家大事对她瞒得极好，但她总能够靠自己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像是崇兆大哥看上去很不好接近，实际上只要缠上他一会儿，他也会将无关紧要的一些信息告诉她，于是她已是清楚，这一次为了嵩山问剑到来的妖域使团，主要是为了向人族彰显妖族的力量，同时也试着与人族的那些家伙磨合一下，为未来的并肩作战做些准备，真正要对圣阁动手，至少还要过上一两个月，将妖域所有的精锐力量调集完毕才行。

        与圣阁这种庞然大物战斗，寻常士兵能起到的作用极为有限，除了修行者外，恐怕也只有精锐中的精锐能够在战斗中起到一些作用，然而先不说凌霄峰与二百里圣域都有积雪覆盖，妖域最精锐的黑凤骑极难行动，八大部落的军队整编也至少需要三五年的功夫，若是面对仙阶强者，再多的精锐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于是此番对圣阁作战，战力在精不在多，现在在这里的妖族，是崇兆精心挑选的最强的那一批，大约占了总数的一成，还有九成的精锐修行者会在尧崇的调动下，逐渐与人界回合，不过这至少也会是嵩山问剑之后，双方条约签订后的事情了。

        如此长的时间，怎可以用“过些日子”来形容？

        “今日事后，无论准备有没有完全，都只能打了。”

        说话的是墨清，她此时正轻轻抱着因为害怕而有些发抖的涂山唯，望着赤色的天空，眼神之中既有无奈，又有决心。

        墨源在一旁附和道：“北冥大哥说过，早打晚打，总是要打的，现在的我们，可不会怕了圣阁。”

        说这话的时候，墨源一脸豪气干云，只是似乎因为怕吓到手上的孩子，声音便极其细小，以至于听上去有些滑稽，然而实际上崇承的耳边有着隔音法阵保护，而说这话时，他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底气。

        先前一个白梧心，已是将他们这边几乎所有人都震慑了下去，以致于整个嵩山的修行者士气都有些低沉，原本用来展示声威的局面直接变成了打击士气的败笔，他也很无奈啊。

        不过就在这时，一旁也有一个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钱袋一般的事物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不错，我们可不会怕了圣阁。”

        北冥修缓步而来，对着荀昊微微点头，道：“人间的太阳落了，还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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