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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七十六章


直到青鸾在门外敲响了门,  殷予怀才眸色晦暗地松开怀中的人。

        梁鹂扯着他的衣领,顺势从软榻上起来,望着被敲响的门,  轻声在殷予怀耳边呢喃:“殷予怀,  从前青鸾进我房间,  从来不敲门的。”

        殷予怀搂住梁鹂的腰的手一紧,随后红着耳,  从软榻上起身。

        见到殷予怀顾自出去,  梁鹂轻笑了一声。

        青鸾与殷予怀擦肩而过,还来不及行礼,  就看见,  殷予怀很快地出了门。看着方向,应当是要去书房。

        青鸾一怔,  望向软榻上的梁鹂。

        “小姐。”

        梁鹂垂着眸,  懒散地卧在软榻上,听见青鸾唤她,  也不过轻微地翻动了一下身子。

        待到青鸾脚步声渐近,  梁鹂睁开眼,看着跪坐在她面前的青鸾。

        “怎么了?”她微微抬起的眼,带着些许水光,  泛着唇上的水光,  一副美人春|色图。但她好像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只是轻笑着望着青鸾。

        青鸾如实禀报了下面的人传上来的事情。

        梁鹂本来有些困倦,  听了三两句后,眼眸变得清醒起来:“红缨那边的人,传过来的吗?”

        青鸾点头:“是,  小姐,是我们安插在汴京那边的人。红缨让我来告诉小姐时,还请问小姐,她应该什么时候去汴京。”

        梁鹂的手缓缓撑起头,她也抬眸,望向窗外那棵桃树。

        “汴京,如若要去汴京,暂时便不能将霜鹂的事情说出来了。倒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只能暂且搁置一段时间”梁鹂不喜欢这种计划被阻断的感觉,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去寻颓玉吧,明日便让他入府。”

        青鸾欲言又止,她觉得小姐在颓玉这一步棋上,太过激进了些。

        如若真的按照小姐所言,殷予怀究竟要多爱小姐,才能够忍受接下来的一切。

        青鸾犹豫许久,还是说道:“小姐,颓玉的事情,真的如此必要吗?殷予怀已经,已经同小姐大婚了,他那日已经看见了小姐和颓玉的事情,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小姐,事情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梁鹂像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面对青鸾的阻止,她没有生气,也没有烦躁,只是有些好奇。

        她不再用手撑着身子,反而坐起来。

        她的眸中浮现了一丝疑惑:“青鸾,你为何会为殷予怀说话?”

        青鸾这才发觉自己的放肆,连忙跪下来:“小姐,是青鸾的错。”

        是“错”而不是“多嘴”,梁鹂眸中兴味更甚,手抬起了青鸾的手:“起来吧,你知道,我不需要你这样。让我猜猜,你为何会为殷予怀说下这番话。”

        青鸾起身,低垂着头。

        梁鹂声音很轻:“是因为,你觉得,他真的很爱我?”

        青鸾没有摇头。

        梁鹂轻声一笑,随后缓缓从软榻上下来,随意从一旁扯了一件外衫:“青鸾,看着我。”

        青鸾抬起头,愣愣看着梁鹂。

        梁鹂很随意地用外衫裹住了身子,嗓音很轻,却带着笑意。

        “青鸾,如若是因为这个,颓玉也很喜欢我,他的喜欢,或许也不会比殷予怀少一分。那我是否也不应该将颓玉卷入这件事情了?”

        青鸾下意识摇头:“不是,颓玉和殷予怀不一样,颓玉背叛了小姐,他放走了霜萋萋,破坏了小姐计划。”

        梁鹂温柔地听着青鸾说完,随后接着她的话回道:“那殷予怀,没有背叛我吗?”

        青鸾顿住,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话。此时的小姐,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梁鹂为青鸾补全了后面的话:“好像是的,殷予怀的确没有背叛我。他背叛的是霜鹂,的确,不算,背叛了我。”

        梁鹂笑起来,挺直的身子微微弯下。

        青鸾手握紧,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小姐,不是,不是的。”

        梁鹂没有再听青鸾说完,她挥了挥手,有些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的确没觉得殷予怀背叛了她。

        殷予怀背叛的人,早就死在了一年前的大火中。

        那火,还是她亲手放的。

        青鸾眼眸已经发红,罕见地没有听梁鹂的话,青鸾愣在原地,张口,有些呜咽。

        “小姐,小姐,那些都是、都是小姐。”

        梁鹂无奈地望向青鸾,她才不想逗哭青鸾。她的眼泪,多半的装的,青鸾的泪,次次都是真的。

        她起身,疑惑地望向青鸾,眸色无奈,手却温柔地帮青鸾擦拭脸上的泪珠:“青鸾,怎么这么爱哭,我只是说了些,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不是吗?你真的觉得,在废院中陪伴殷予怀半年的霜鹂,是我吗?如若是我,那些奇怪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

        青鸾说不出话。

        她从未觉得小姐是两个人。

        霜鹂是,小姐如若被好好保护,长大的模样。

        她始终没有办法,将霜鹂和梁鹂割席。

        但是,在小姐的心中,好像不是这样的。

        青鸾红着眸,泪珠一颗颗落下,在梁鹂伸手为她擦去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整件事情的奇怪之处。

        小姐在意的,好像从来不是殷予怀在废院中做过的那些事情。

        那些对于小姐而言,实在算不上背叛。

        小姐真正在意的,是殷予怀来到幽州之后,对她每一分爱意的表现。

        殷予怀所展现出来的,每一分对小姐的容忍、包容、隐忍、退让,都是在倾诉着他对霜鹂的爱。

        而小姐,从未觉得,自己是霜鹂。

        青鸾衣袖下的手颤抖了一瞬,随后恍惚地望向面前含笑的小姐。

        直到推开门出去的那一刻,青鸾才瘫软身子。

        从始至终,小姐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无论是颓玉、殷予怀。

        还是——

        她自己。

        青鸾眸中满是泪,忍不住地一颗一颗向下流。

        如若她刚才那个猜测是真的,她不知道,殷予怀要如何,才能真正破开这个局。

        没有办法。

        无论殷予怀表现地多么爱小姐,小姐都会觉得,这是他对霜鹂的爱。

        可如若殷予怀表现的不爱小姐,那小姐便会觉得,殷予怀不爱她这个人。

        这是一个,无论殷予怀怎么选择,都必死的局。

        而对于小姐而言,如若殷予怀爱她,是因为殷予怀爱霜鹂;如若殷予怀不爱她,是因为殷予怀从来没有爱过梁鹂。

        青鸾颤抖着,有些想进去,直接抱住她的小姐。

        但青鸾不能。

        她看不出小姐的喜乐,但是在这场游戏之中,有权利终止一切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小姐。

        青鸾一瞬间,也有些茫然。

        对她而言,无论是八岁之前的小姐,还是十岁之后的小姐,都是小姐。

        所以,无论是废院之中的小姐,还是幽王府之中的小姐,都是小姐。

        但是,对于殷予怀而言呢?

        即便不谈论殷予怀,对于小姐而言呢?

        青鸾有些受不住,她向着红缨的院子走去,她的思绪如乱缠的麻线,此时什么都思考不了。

        但是走到红缨院子前的时候,青鸾突然又止住了脚步。

        她没有忘记颓玉的事情,如若颓玉在小姐的局中,那红缨呢?

        青鸾在门前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沉默地走远了。

        一门之隔,红缨听着门外的声音缓缓消失,拿起了手中的包裹。

        红缨眼眸清冷,和平日并无两样,只是在青鸾转身之时,眼眸直直望向前方。

        想到青鸾的泪,梁鹂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是不是将青鸾吓着了?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停留了一瞬,梁鹂躺在软榻之上,轻轻地闭上了眼。

        她从前,总是会在睡梦之中,梦见那两年在寨中发生的一切。

        她谋杀了身体中那个霜鹂,才能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中爬出来。

        梁鹂抬起自己的手,仿佛能够感受到那时的粘稠。

        她唇边的笑更温柔了些,那些翻涌令人作呕的回忆涌上她的心头。

        待到睁开眼那一刻,梁鹂静静地想,昨夜在殷予怀怀中,她倒是没梦见这些东西。

        这个时候,她反而没有笑了。

        她静静地望向院子中那棵桃树,手抬起来,恍若要触碰到。

        但是她和桃树之间的距离,隔着长廊,隔着半个院落,她无论如何,也是够不到的。

        梁鹂轻声地对桃树说了什么,但是声音太轻了,谁也没有听见。

        她缓缓垂下眸,感受从窗边吹过来的风。

        其实青鸾说的没错,颓玉的事情,必要性,真的没有那么大。

        但是,梁鹂轻轻地勾起唇。

        她就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她用了这么久都在确定的一件事。

        殷予怀,究竟有多爱霜鹂。

        如若可以舍弃谋划、舍弃帝王之位,甚至舍弃生命。

        那在他舍弃这一切后,面对她的背叛,他会如何?

        她只是,太好奇了。

        殷予怀此时正在书房中,认真执笔,在宣纸上作画。

        他想为鹂鹂,画一整个屋子的画像。

        想到他为鹂鹂画的画像,能够摆满一整个屋子的画面时,殷予怀笑意浅浅。

        他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是比起前些日子,已经好了不少。

        那日虽然落了水,但是没有造成很大的损伤,喝了杨三为他煎的药之后,身子也就无恙了。

        殷予怀望着画中的鹂鹂,缓缓地放下了笔。

        他走过去,推开窗。

        看见书房前面一棵不知名的树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回到书桌旁,拿起笔,简单地勾勒一下形状。

        看见秋千的雏形出来时,他拿起宣纸,向着门外走去。

        待到他推开门,在院子中等待的杨三忙起身:“殿下。”

        殷予怀将手中的宣纸递过去。

        杨三忙接过,看了一眼,诧异道:“殿下是想为梁小姐扎个秋千?”

        殷予怀也没觉得杨三的称呼有哪里不对,点了点头:“难做吗?”

        杨三忙摇头,那日梁鹂在他们的小院扎秋千时,他就站在一旁看着,不难。

        只是,杨三轻声询问:“公子是要自己做吗?”

        殷予怀点头:“嗯,在下自己做。”

        他眸中的笑意很浅,很淡,也很温柔。

        杨三的心一颤,那些他还来不及对殿下说出的话,此时好像已经失去了说出的权利。他如何能够在殿下如此欢喜的时候,戳破那些东西

        梁鹂瞒着殿下,做了很多事情。

        但是真正对殿下造成损害的,其实也说不上几件。

        杨三转身,接过宣纸,去准备需要的东西。他的心中还是犹豫了一瞬,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般想着,杨三转身,望向殷予怀:“殿下。”

        殷予怀正垂下眸,望着院中那颗被砍了一半的树,听见杨三唤他,轻抬起眸。

        杨三怔了一瞬,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殿下眼中见到如此温柔平和的表情。

        这几日的一切都告诉他,能够让殿下喜乐的,只有梁鹂。

        杨三再一次地犹豫了。

        他真的要戳破这一切吗?

        戳破这一切,事情真的会变得更好吗?

        梁鹂不也没有伤害殿下,如若他把事情告诉殿下,殿下会如何?

        杨三见过殷予怀毫无求生意志的模样,一瞬间,杨三甚至不敢再赌分毫。

        殷予怀也只是应了一声杨三,他的心思,更多的,在他面前的桃树上。

        杨三久久不说话,殷予怀都快忘记了院子中有杨三这个人。

        最后,杨三只是沉默地离开了。

        上次他拿给大夫的,他身上毒的解药,大夫那边已经说,有了进展。

        他如今,的确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就,再等等吧。

        杨三颤抖地闭上眸,他不知道他的决定是对是错。

        但是又好像,怎么都是错。

        从之前他选择背叛殷予怀的那一刻起——

        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无论他是否愿意。

        他日后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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