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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九十三章


杨三忙道了一声谢:“麻烦了。”

        小侍忙将人待到了房中,  随后转身吩咐手下人去准备需要的一切。

        杨三跪坐在床榻边,蹙眉看着面色惨白,  浑身发抖的殷予怀。

        大夫来的很快,  小侍推开门,大夫看见榻上的殷予怀的惨状时,也惊讶了一瞬。

        大夫连忙上前,  放下药箱,开始把脉:“这是在雨中淋了多久,为何会有血?”

        杨三忙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

        大夫越听越蹙眉,最后一句“胡闹”忍不住说出了口:“你家公子本就身体孱弱,  如今体内都还有毒,  尚未解开,你怎么任由一个病人如此胡闹?既然他是你的主子,这时候你就更不该放任他。如今已经发起了高烧,  如若今夜退不了烧,明日他体内的毒素一扩散,  你还能不能见到你主子都是一回事。”

        大夫越说越气,  一刻钟后,终于停止了把脉。

        杨三在一旁,  一句话都不敢说。

        大夫见杨三不说话,  态度也算好,口中的话软化了不少:“我先开些方子,你现在快让人去抓药,煎熬”说完,  大夫已经提笔,开始写了起来,杨三忙候在一旁,  等到大夫将三张药方子递过来之后,杨三连忙道谢:“多谢大夫,我家公子”

        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叹了口气:“死倒是死不了,但是这烧得严重,如若那毒发了,老夫也说不准了那般狠厉的毒,如若真的被放出来,老夫没办法的。”

        杨三着急了:“大夫,我家公子,这半年都”

        大夫眸中多了一丝深思:“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体内的毒,这半年,应该一直都有人帮他压制着。那人,应该比老夫,医术要高明不少如若,你真的要救你家公子,去寻那人吧。不过,那人可能也解不了这毒,否则,也不会一直压制着。”

        杨三有些慌乱,手中的方子给了外面的小侍,小侍忙去抓药了。

        杨三担忧地望向床榻上的殷予怀:“那大夫,如若这毒不解,我家公子还能活几年。我有那人开的方子,知晓每月要服下哪些药”

        大夫摸了摸胡子,摇了摇头:“治标不治本,你家公子的身体,一直在慢慢地崩坏。老夫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也不能给出一个十分确切的答复。如若要说大概的话三年吧。”

        杨三眸陡然一凝,望向床榻上的殷予怀。

        他想起适才在雨中,殿下说过的那些话,想起萦绕在殿下周身的绝望。

        杨三曾一瞬自暴自弃地想,如若殿下死了,或许会不会,就没有这么痛苦和绝望了。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瞬,杨三眸颤了一刻,随后努力让自己稳定下来。

        在大夫的哀叹声中,小侍轻轻推开了门,恭敬向着一旁的人行礼。

        在门的暗影中,柳愔愔蹙眉,望着远处床榻上的殷予怀。

        一旁的小侍想说什么,柳愔愔抬起手,轻轻垂下眸。

        是等到完全出了山寨,梁鹂才想起来,她好像,忘了什么。

        她眸中的温柔一滞,手指尖被刀刃划破,鲜红的血珠便落在腰间的香囊上。她随着那血珠望去,看见它在香囊上,染上淡淡的一片红。

        因为下了雨,她身上也染了雨水,那原本鲜红的血珠,在雨水的渲染之下,变得轻而淡。

        像是轻飘的一笔,却让梁鹂心猛地一跳。

        一旁的青鸾忙上前,用手帕,为梁鹂包住了正在滴血的指尖。郁岑也忙上前,担忧地望着梁鹂,颓玉在远处,没有说话,却也一直凝视着她。

        石亭外,漫天的雨,还在不住地下着。梁鹂怔了一瞬,随后接过青鸾手中的帕子,声音有些淡地问:“青鸾,花灯节,是今日吗?”

        这句话问出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一愣。

        青鸾眸有些怔住,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望向面前正埋头用帕子包着伤口的小姐。

        许久没有人说话,梁鹂疑惑地抬头,看向青鸾。

        颓玉和郁岑不知道事情原委,也不好说话,也就一起随着梁鹂,看向青鸾。

        所有人的视线突然都到了青鸾身上,青鸾咽了下口水,声音尽可能轻地说道:“小姐,昨日才是花灯节。”

        梁鹂握着帕子的手一顿,随后话语中没有什么情绪:“这样,我忘了。”

        青鸾看着梁鹂,上前一步:“小姐”

        梁鹂抬眸,眸色有些淡,她没有看青鸾,也没有看一旁的颓玉和郁岑,而是撑着一把伞,缓缓地走入了大雨之中。

        漫天的雨丝之中,她身上的白色衣裙,还沾着淡淡的血痕。

        她转身,静静地,望向远处的寨子。

        梁鹂其实没有觉得,这一次,会有什么不同。

        她曾经做了无数比这还要过分的事情,殷予怀都不曾动过一次怒,生过一次气。

        她以为还会像从前一样,只要她推开小院的门,殷予怀就会含笑迎上来,笑着将她搂入怀中。

        但是这一次,好像不是了。

        当梁鹂收拾好一切,回来,推开小院的门时,她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院中空荡冷寂的一片,门和窗,都紧紧地关着。

        梁鹂站在原地,微微蹙眉。见状,一旁的青鸾忙上前去,推开了房门,随后有些犹豫地转身:“小姐,没有人,会不会在书房?”

        梁鹂也走进来了,她的目光,停在桌上的饭盒上。她上前一步,将饭盒打开,眼眸怔了一瞬。

        她用帕子包起一块,却发现,原本松松软软的花瓣糕,此时已经凉透冷透发硬了。

        梁鹂将花瓣糕放了回去,盖上了饭盒,突然看见了饭盒旁的纸兔子。

        她的眸光,在那泛红的眼上停留一瞬,随后移开。

        青鸾在一旁犹豫道:“会不会在书房?”

        梁鹂知道,应该不是。

        但她还是同青鸾一起去了书房,青鸾推开书房的门,不出意外,又是冷寂的一片。

        梁鹂坐在书桌前,撑着手,看着面前的宣纸。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轻声想。

        殷予怀,你在哪?

        殷予怀在客栈之中。

        他昏迷了一天一夜,方才醒过来。

        看着守在他床前的杨三时,殷予怀眸光很平静,他静静地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在他动作的那一刻,杨三陡然转醒,迷糊中看见殿下醒了,杨三忙按住被子:“殿下,你醒了。”

        殷予怀看着被杨三压住的被子,也懒得让他让开了。

        他虚弱着脸,苍白着眸,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杨三跑出门,准备将一旁的大夫喊来,殷予怀听着杨三的声音越来越远,轻轻地闭上了眼。他好像,已经听不得声响了。

        杨三和大夫还没来,殷予怀的床前,突然多了个他没想象到的人。

        即便此时殷予怀不想同任何人说话,但看见柳愔愔站在他床前之时,他还是轻声张口:“柳小姐?”

        柳愔愔端着一碗白粥,闻言先放放在了桌上。

        殷予怀望着半开的房门,和不远处的柳愔愔,心中明了,他轻声开口:“多谢柳小姐。”

        柳愔愔摇头,温婉一笑:“举手之劳,公子这段时间如若没有地方可去,尽管住在愔愔这就好。”

        殷予怀本想拒绝,但是开口的一瞬间,又顿住了。

        他掩下眸,叫人看不清他眸中的神情:“柳小姐这里,人多吗?”

        一句话,柳愔愔便明白了殷予怀的意思,她莞尔一笑:“不瞒公子说,不少,但是,若是公子不想消息传出去,愔愔在此保证,外面的传言,一句都不会有。”

        殷予怀抬眸,望向柳愔愔:“多谢柳小姐。”

        直到了夜幕,梁鹂都未等到殷予怀。

        她坐在书房之中,静静地看着面前空白的宣纸。

        当窗外的风吹起她额间的发,曾经有一刻,梁鹂想,这两个月来的每一天,殷予怀,便是这样等待她的吗?

        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瞬。

        比起这个,梁鹂更疑惑的,是为什么殷予怀已经两日没有回来了。

        生气了吗?

        可,她只是没有赴约。

        一个小小的花灯节罢了,殷予怀如若想,他们明年再去,不也一样吗?

        就算,今年的花灯节,比起往年,有些许不同。

        但只是烟火罢了,他如若喜欢烟火,她日日可寻人为他放。

        她只是真的忘了

        梁鹂怔了一瞬,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准备,违背诺言的。

        只是在寨子中,她想不起这些的。

        夜间的风有些凉,梁鹂沉默地望向窗外。她对殷予怀,做过无数件比这次失约要严重千倍万倍的事情,为什么这一次生气了?

        梁鹂心有些乱,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殷予怀。

        如若他生气了,她是不是过几日再去见他比较好?

        这般盘算着,梁鹂的心,还是静不下来。

        她回到了房间之中,坐在桌子前,打开木盒,愣愣看着已经冷透的花瓣糕。

        是殷予怀为她做的吗?

        梁鹂的手,轻轻捻起一块,咬了一口,有些硬。

        她垂着眸,没有什么表情地吃着。

        直到将木盒中,所有变质的花瓣糕都吃下,梁鹂才上前,关上了漆黑一片的门。

        而此时窗外,还在下着雨。

        即便是入睡的那一刻,梁鹂也从未想到,这一次,殷予怀,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那个,曾经将她捧在手心的少年,此时正苍白着脸,惨白着唇,孱弱地躺在病床之上

        在她上床的那一刻,他轻轻的掀开了被子;在她垂眸的那一刻,他缓慢地走到了窗边;当她睡熟的那一刻,他抬头望着窗边不存在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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