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说实话，比起第一次，这次她内心的变化大得不是一星半点。但多洛莉丝放弃细究。

        房间在顶楼。

        与其说是房间，还不如说是间小型房子。

        装修豪华的小型房子。

        庄重华丽，分里间外间。外间有壁炉沙发电视，侧面还有一个通往浴室和衣帽间的门。

        多洛莉丝站在外间，视线定在巨大的落地窗上，迷糊间似乎看到了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来的画面。

        所有家具都被蒙上一层洁白的光辉，衬得其中的她格格不入。

        “怎么了？不喜欢你的房间吗？”

        劳伦兹的声音传了过来，多洛莉丝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她回头，看向走近的吸血鬼。

        对方将似乎永远不变的黑白装束换掉了，只不过新穿的衬衫也没有逃过这个色系——它是浅灰色的。

        因为记忆中好像第一次见他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多洛莉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劳伦兹也望着她。

        而后眨眨眼。

        多洛莉丝猛地回过神，转开视线：“不习惯。”她看着面前的绒面沙发，嘟哝道，“太亮了。”

        劳伦兹含笑道：“我以为你会喜欢阳光。”

        多洛莉丝的确喜欢。

        但她不想回答。

        她感觉到吸血鬼很放松，心情也很好。

        他似乎很开心她住了进来。

        这个事实让多洛莉丝产生一种奇怪的微妙感，于是她选择沉默。

        但劳伦兹永远有办法打破她的沉默。

        他看着她，问道：“你想去看看爱琳吗？”

        多洛莉丝第一反应是迷惑。

        然后哑然失声。

        看看爱琳。要怎么看？

        吸血鬼……

        还有这种能力吗？

        她查到的资料里的确有关于吸血鬼超能力的说法，但毕竟那些都是传说，她也不能完全确认资料的真实性。

        可就算不能确认……

        也没有任何记载说吸血鬼能与鬼魂交流吧？

        还是她看漏了？

        也许是她震惊的眼神太明显，吸血鬼失笑。

        “你在想什么？”他问。

        多洛莉丝的手揪住衣角，也不答话，只是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他。

        她相信他能明白。

        他当然明白。

        吸血鬼彻底忍俊不禁。

        他抬手，似乎想揉多洛莉丝脑袋。

        后者立刻看向他伸过来的手，看得他最终选择收回去。

        就是这脸上的笑意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很抱歉，但我们还没达到这种程度。”

        多洛莉丝差点想问那你们能达到什么程度。

        但视线对上劳伦兹时，话又顺着它来的方向回了去，再次归于沉默。

        但她没想到的是，劳伦兹也跟着不说话了。

        他注视她，眼神浮动的细光让人有些许不自在。她只与他对视了几秒，就转开视线，盯着对方平整的领口和脖颈。

        忽然，吸血鬼发出轻叹。

        多洛莉丝身侧的手动了动，什么都没抓住。

        她等着劳伦兹开口，毕竟他刚才叹气了，肯定要继续说什么才对。但他只是说：“走吧，我们去看爱琳。”

        所以直到坐上车，多洛莉丝都在思考刚才劳伦兹为什么叹气。

        她有预感跟自己有关，可不知道要怎么问。

        很快，她就没心思思考了。

        大片绿油油的草地隔着车窗在多洛莉丝眼前舒展，这让第一次见这种颜色的多洛莉丝沉了进去。

        她从未看过这么明亮的色彩。

        不同于阳光的灿烂，也与月光的柔和有点差异。

        是一种象征着希望与新生的感觉。

        “喜欢这种颜色？”身边，劳伦兹的声音轻缓。

        “嗯。”多洛莉丝应声道，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

        车辆缓缓停下。

        多洛莉丝在劳伦兹之后下了车。

        她关上车门，展露在眼前的，是没有任何遮掩的蓝天，以及天幕之下排列整齐的一块块切割齐整、颜色不一的石块。

        石块上面隐隐刻着一些字样。

        多洛莉丝心底有些微妙，只是不敢确认。而这种微妙在劳伦兹率先迈步走进去时，达到了顶峰。

        脚步如同树木扎根于地面，变得沉重起来。

        是墓园。

        这里是墓园。

        这些石块是墓碑。

        劳伦兹仿佛察觉到什么。

        他回过头。

        阳光顺着他的轮廓落入多洛莉丝的视野里，吸血鬼站在光里，声音远得像从外太空传来：“怎么了？”

        他笑容模糊，只留下逐渐清晰的、含有笑意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

        “不过来吗？”

        多洛莉丝迈开脚步。

        深一步浅一步，穿过一个个排列有序的墓碑，停在一块名为“爱琳”的碑前时，不知何处而起的微风随着空气飘到她的面前。

        她抬手，指尖拂过眼角，将扬起的发丝顺在耳后，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块碑。

        恍惚间，她想起爱琳这一年给她搜罗的乱七八糟的书本，有一本书里曾用只言片语比喻过坟墓。

        坟墓，死者的家。

        多洛莉丝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好像在医院的这一天天下来，身体里的疼痛与哀戚已经随着眼泪与噩梦有所缓解，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她注视着这块墓，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陌生感。

        明明她清楚爱琳已经死了，但还是忍不住想。

        躺在里面的真的是爱琳吗？

        “很抱歉。”

        一个声音传来，她顺着方向转头。

        撞入一道蜜色的光影。

        劳伦兹眼眸低垂，多洛莉丝与他对视了会儿，正想询问他为什么抱歉时，他又转开视线，望向爱琳。

        “没有经过你就擅自将爱琳带到这里。”他神情沉静，“但如果任由尸体放在那儿，最终只有一个结局，就是送去火化。”

        “我想，你应该不会开心看到那样。”

        微风轻扬，吹起吸血鬼柔软的发丝，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在这慢镜一样的世界，多洛莉丝听到了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声。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被触碰了一下。触碰她的东西很柔和，很温软，像被树影遮蔽后仍然钻着缝隙落入地面的阳光，也像被石子阻挡后分流但最终还是汇入一道的溪水。

        她缓缓启唇：“谢谢你。”

        没有乱七八糟的思绪，也没有杂七杂八的念头。

        没有吸血鬼，也没有人类。

        只有你。

        谢谢你，劳伦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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