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韩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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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轩沉默片刻,道:“无愧‘沈家有女使海枯’之名。”
他上前几步,走到马车旁边,把如柏放了下来。
“不过接近你,还有别的理由。”他轻声说。
如柏目光如炬地望着他。
楚明轩看着她满脸郑重其事的表情,顿时觉得内心十分疲惫。
算了算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种时候,你说喜欢就喜欢?人家信么?
于是太子殿下只好挥挥手:“没了,我刚瞎说的。”
如柏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和太子殿下,朋……朋友一场……有什么力所能及能帮得上忙的,太子殿下直说就是,不必绕这样的弯子。”
楚明轩飞身坐上马车,他风度极佳,手持马鞭的姿势也翩翩如不羁的公子:“省省吧,朋什么友……”
然而马车刚行出去几百丈,就有一个头戴官帽的胖子亦步亦趋地带着人从旁边经过,那胖子往旁边看了一眼,立刻捕捉到了楚明轩。
“哎哟……太子殿下,可算找到您了!”胖子简直要当场流下泪水,立刻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
楚明轩:“……”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微服出访的太子殿下刚刚光顾着和如柏说话,忘了把摘下来的面具再戴回去了!
后悔已经晚了,胖子泪流满面地拦住车架:“微臣带着人在十一街附近找殿下好久了……”
“王博昭……”楚明轩头痛地按按鬓角,“父皇又出了什么好主意?”
礼部侍郎王博昭赶紧道:“太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陛下又吩咐,叫太子殿下今夜在灯会上代表皇族致几句词啊,微臣台子什么的都搭好了,结果怎么也找不到太子殿下的人,真是急坏我了……”
楚明轩沉默地望着天空。
楚明轩不打算干灯会发言这种扫人兴的事情,然而奈何不过王侍郎的苦苦相求,只好对后面的如柏说:“你去十一街东头那个卖玫瑰糕的铺子等我。”
如柏歇了这么久,腿也不再抽筋了,告别了楚明轩后,她扣好面具,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十一街东头的“刘记玫瑰糕”处。
“刘记玫瑰糕”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大点心铺子,以玫瑰糕为招牌,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点心,客人们可以坐在它厅里的桌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等新出炉的点心烤好。
灯会这天,“刘记玫瑰糕”为了答谢多年照顾它生意的客人们,所有的点心都降了三成的价,因此客人络绎不绝,此刻大堂里满满当当坐的全是人,都在等着买一包新出炉的点心回去。
如柏去向伙计招呼了一声,要了一包玫瑰糕后,就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候。
刘记铺子里一片热闹,不断地有人拿了烤好的糕点离去,随即空位又被新的客人占据。
如柏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坐在桌旁等待着,就在她昏昏欲睡时。突然,一片嘈杂声响了起来,随即就有靠近门口的客人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阮……阮侍郎的儿子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高五尺、腰围也五尺的球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他身后二十几个家丁一字排开,直接封住了刘记铺子的大门。
客人们吓得一惊而起,早有胆小的想要离开是非之地,然而有那二十几个家丁团团围着,连一只苍蝇也很难飞出去。
在座的人们脸色不由都难看了起来。
人人几乎都知道,户部阮侍郎三代单传,老来得子,膝下仅有这么一个独苗阮椁。
和所有过于溺爱孩子所导致的悲剧一模一样,今年二十七岁的阮椁成长为了这个京城最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之一。
在座的都是些平头百姓,遇到作威作福的官家子弟,第一反应都是躲。如今眼看是躲不掉了,虽然脸上都盖着面具,看不出是否愁眉苦脸,但一个个都耷拉着肩缩着背,唯恐自己被祸事波及到。
刘记铺子的老板早听到了这边的响动,立刻硬着头皮,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哟,这不是阮公子么?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快请,阮公子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叫人去做。”
“免了。”阮椁高傲地抬了抬他层层叠叠的下巴,道,“刘老板做生意辛苦了,我本不想打扰的,然而我府上有个小厮偷了点东西,然后跑了。我带着人追,看到那小子跟着人流混进了你家铺子里,所以少不得过来一趟。”
阮椁打量了一下店铺内的客人们,由于正值灯会,因此几乎所有客人都戴着面具,他阴沉着脸道:“对不住了列位,我想搜搜身。”
人群一片哗然。
刘老板急得搓手道:“阮公子,我……我说,这不合适吧……来者是客,这样的话,您叫我这铺子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呢……”
“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是清白的,搜一搜又怕什么?”
阮椁不给他商量的余地,他打量着客人们,缓缓伸出了肥胖的手指,点了十几个人:
“从这几个人开始搜。”
家丁们就要一拥而上。
“慢着!”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男声,他声音温和,却带着隐隐的气势,“阮公子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照价赔给你就是了。”
阮椁循声望去,只见那里有个宽袍大袖的公子,玉冠束发,虽然戴着面具,但仍然可以看得出玉树临风的架势。
他正是阮椁点的十几个人中的一个。
“好大的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阮椁的目光突然变得极为引渡,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扯着嘴角冷笑道,“抱歉了,祖传之宝,无价!”
他一挥手,家丁们再次一拥而上。
枪打出头鸟,直接有两名家丁直奔那个率先出声的公子。
谁知那公子看着文质彬彬,竟然颇有身手,他架住其中一个家丁后,一脚踢开了另外一个,随即把手中的这一个推了出去。
此一推力量不小,那家丁踉跄着飞了出去,带翻了一排的椅子。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再敢近他的身。
“愣着干什么!”阮椁怒吼道,“难不成还怕了这个小白脸么?!”
“慢着!”
阮椁被二次打断,面目紫涨地看过去。
这一次出声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如柏越众而出,她身形不高,并没有先前那个公子的气势,然而她信步走到阮椁面前,压低了声音道:“阮公子……家丑如此外扬,真的好么?”
阮椁的脸色立刻由紫转红,随后飞快地变白。
“来人,把这个丫头丢出去!”他冲身后的家丁咆哮。
家丁们冲上来,然而那个公子已然飞快地几步走上前来,护在了如柏面前。
“阮公子……”事到临头那人竟然还维持着翩翩礼节,拱手道,“欺负一个女子,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阮椁一派着了魔的疯样儿,哪里还管得着管不着什么君子不君子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公子只听他背后的小姑娘轻声说。
如柏朗声地开了口:“阮公子——如果你一定不肯善了此事的话,那么为何不把真相告诉给大家呢?”
“跑了一个小厮,需要带二十多个家丁这么声势浩大地追过来么?还是你追的是别的什么人?”
阮椁的脸惨白一片,似乎每一块肥肉都在抽搐着。
“还有,既然是你们家的小厮,就算你说你们家下人太多了,你没有见过他,那么难道府中的别人也没有见过他么?直接叫大家掀开面具一个个认一下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用搜身这样的笨办法?”
“还有……”
“够了!”阮椁大吼一声。
如柏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阮公子,如果你肯现在带着你的人走的话,事情还有收场的余地。”如柏平静地说道:
“你回去慢慢查,总能查到,犯不上在这里给大家现这个眼。”
阮椁惨白着脸沉默片刻,最后挥挥手,一众家丁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从刘记铺子里退了出去。
“就这么……走了?”
客人们惊疑不定地彼此望着,纷纷把惊叹的目光投向如柏,然而如柏只是轻悄悄地又坐回了自己在角落里的位子。
刘记铺子的老板过来作揖:“姑娘今日真是帮了小店大忙了,姑娘喜欢铺子里的什么糕点,尽管取用,小店不收一文钱……”
如柏连连客气着,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刘老板后,她还没独处片刻,那个先前和她一起对抗阮椁的公子便坐了过来。
如柏赶紧拱手:“还没感谢公子之前出手相救,真是失礼。”
那公子风度翩翩地回了礼:“姑娘客气了。若没有姑娘在,这铺子里不知还会闹出怎样一场风波。”
他沉吟片刻道:“只是此事小生仍然心存很多疑惑……不知姑娘可否指点一二?”
如柏道:“你是想问阮椁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又怎么发现了真相,是不是?”
那公子再一拱手:“姑娘聪慧。”
如柏摆摆手,道:“就像我之前说的,跑了个小厮的话,阮椁犯不上这么兴师动众,而且他并不要求客人们掀面具,显然是因为掀开也没有用——他根本就不认识他要找的这个人。”
那公子透过面具看着她,眼神清澈,显然听得十分认真。
“当然仅凭这两点,我也没法推断出他到底要找什么人——但是他点了包括公子在内的十几个人后,我心里便有了一点数。”
“他点的这十几个人,全都是男子——还都是年轻而身形颇好的男子,而且阮椁看着这些男子的目光都十分狠毒,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像是包含着妒火。”
如柏一摊手,“那么事情的端倪就很明显了——这是一个典型的捉奸现场。”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听说阮椁好酒好色,娶了十几个姬妾……这里面或许有不安分的,和外人幽会——没准儿就是相携着一起逛灯会,被人远远看到了,报给了阮椁。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在先审问了自家姬妾后,审出来那人身上带了那姬妾的手绢、荷包一类的定情之物,于是有这搜身的一出。”
那公子听完后连连颔首,道:“姑娘还知道什么?”
“关于阮椁的话,就这么多了。”如柏耸耸肩,呼地一笑,“不过关于公子倒是有一点。”
“公子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清贵人家出身。刚刚我注意到,那些家丁要搜身的时候,公子的手一直按在腰间——想必那里是有什么绝对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如柏道,“再加上我阴差阳错地得了些消息,知道皇族子弟们今日会出来与民同乐,因此忍不住揣度,公子挂在腰间的东西,可是出入宫禁的令牌?公子是……哪一位皇子?”
先前坐在如柏面前的公子眼神微微变了,他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先前那种类似拘束般的守礼不见了,他的温润中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风流,对如柏道:
“姑娘叫什么名字?”
如柏不甘示弱地回敬过去:“是我先问的,该你先回答。”
正常的女子见到皇室子弟,鲜少有这么毫无怯意的——
不过沈如柏毕竟不是平常女子……
她可是在一时三刻前刚拿太子当了驮马的女子。
一个皇子而已,实在是吓不住她。
那公子也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如柏,片刻后,他温和应道:“在下韩王世子——楚翎风。”
楚!翎!风!
寻常的皇子吓不到如柏,结果一个世子反而吓了她一跳。
“你你你你你……就是楚翎风?”如柏一拍大腿,才把自己的尖叫声压成了小声的惊呼。
天啊,为什么放任南宫晴走了啊!
“我我我……听说过你!你字写得特别好!”
机会难逢,如柏很有心给南宫晴牵个红线,然而她对楚翎风了解有限,此刻纵然是想要恭维,也搜肠刮肚地恭维不出来什么有内容的话。
然而楚翎风确实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即使是坐在这样的小铺子里,穿着寻常的衣服,依然难掩高贵之气。
如果说楚明轩清冷孤傲似泉中雪,那么楚翎风就是气质高华如山间云。
就在如柏满心思索着怎么才能让楚翎风和南宫晴结识的时候,南宫晴也顺着如柏给她的地址,走到了十一街尽头的石狮子旁。
远远地,她就看到那里确实有个人影在等她。走近一看,那人一身不惹眼的粗布衣服,脸上和别的行人一样扣着面具,不过从身材上来看,确实像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你就是沈如柏么?”那少年瓮声瓮气地开口。
南宫晴披着如柏留给她的天水青披纱,当然一口认了下来。
“这里行人太多了,会干扰到我的思考。”少年道,“我家铺子倒是就在不远处,你跟我去那里比试怎么样?”
南宫晴略一犹豫,当下便要拒绝,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往一个少年的家里,终究是十分不妥的。
“你放心,不是去我们家,只是我爹开的小酒馆而已,铺子里还有很多别的客人,不是我们单独相处。”
那少年人不大,心思倒是通透,一下子就看出了南宫晴在犹豫什么:
“赶紧走吧,沈氏神探的名头全京城都响亮,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南宫晴不太擅长拒绝,就这么被一路带到了少年口中的小酒馆里。
小酒馆当真如这个少年所说,颇有几个客人,不过地方也处得偏僻,环境是十分清净的。那少年叫南宫晴坐下,也不说招待她吃喝点什么,上来就说:
“我们比试的事情,你没跟别人说吧?”
小孩子还挺有自尊心……南宫晴摇摇头。
然而就在她抬起眼睛要对这个男孩说点什么的时候,猛地,她看到了那个男孩被面具覆盖着的脸上,露出的一双眼睛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而在那双闪着异光的瞳孔里,渐渐倒映出来的,是她身后一个无声无息立起的黑影……
在南宫晴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团黑影是什么之前,她的后脑狠狠一痛,然后眼前就化作了一片漆黑。
她背后的客人扔掉手中的茶杯,与对座的少年沉默着互相望了一眼,这间小酒铺子里其余的客人也都默默地站了起来,围着南宫晴站了一圈。
良久,那个动手的客人才压低声音道:“抬到后院绑起来,等主子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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