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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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皇隐在树后,望见无量迟疑的身影,消失在青翠欲滴的树影幢幢中。
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挂着血红的残阳。
尸首遍地。年轻的仙族手臂直直指向故土,抱着稚童的母亲死不瞑目,白发的老者落叶不能归根……
人皇收回视线,望着撤离的军队中惨白着面容的自己,什么都没做,只静静望着队伍消失,任由时间继续向前追溯。
暗海不见天日。
尧伶喘息着躲在珊瑚丛中,周身沁出的汗被海水冲走。
鲛人族对她赶尽杀绝,她逃出鲛人族,背后追兵紧追不舍,直到她进了暗海,才有机会松一口气。
尧伶警惕四周,很安静,不,不是安静,是一片死寂。
珊瑚丛是鱼类幼崽的栖息地,最是不能停歇的地方,可此处却很干净,一尾鱼都没有。
尧伶不知道,她身后礁石上,正有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鲛人天生机警,她心生不安,后退着出了珊瑚丛,背靠着礁石。她手按在礁石上,只感到手上触感不对,她呆愣片刻,似有所感地转头。
正对上那双荧黄色大眼。
尧伶如一尾脱靶的箭般向反方向射出,可那礁石从中间裂开,露出粉色内里,伸出一条长满倒刺的褐色舌头,闪电般朝尧伶而去。
那不是礁石,是暗海独有的巨鱼!
尧伶忍不住回头一望,她奔波多日,早已疲倦不堪,速度越来越慢,只能眼睁睁看着恶心的舌头朝她越来越近。
她绝望地闭上眼,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眼帘满是红色薄纱。
尧光护在她身前,转身看了她一眼,笑道:“小丫头片子想去哪里?”
不远处,尧一与巨鱼缠斗在一起。
不一会儿,尧一整只插进巨鱼嘴巴,刺穿巨鱼心脏。
尧光牵着尧伶往光的方向游,嘴里喋喋不休:“事情没有查清楚,不过是禁了你的足,脾气倒大,立马就走了。鲛人族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我倒想看看是个什么人才,一直追在你屁股后面,没想到一见面……”
尧伶想到刚才没命逃窜的傻样,低下了头,“我不是……”
“嗯?”
两人破水而出,今日是个好天气,头顶太阳明晃晃的,尧伶忍不住闭了眼,只听尧光轻笑,笑里没有嘲笑,只是单纯的笑。
尧伶从小孤苦伶仃,此时望着太阳下泛着柔光的尧光,咽了咽口水,坦白道:“有人要杀我……”
暗海里,人皇隐去身影松开手,被定住的仙族探子们恍若未觉自己被定住了许久,只道:“不妙,被鲛人族截了先。”
“快禀报仙尊!”
妖族圣地,白狐清点女儿的嫁妆,门突然被敲响。
他疑惑地走过去打开门,一封信从门缝里落进屋子。
他探头看了看,没见到人,便关上门捡起信。
信来自芯灵,她是前两年嫁去仙族的妖族姑娘。
白狐心中狐疑,她怎会给自己写信?
他匆匆读完,脸色铁青,心中惊得掀起滔天巨浪。他勉强按下心中巨怒,提着袍子奔向圣殿。
妖族近日不太平,起因是白狐独女毁了与仙族的婚约,仙族盛怒。这事本是妖族不对,但族长凤西却一反平常的温和,对仙族态度极其强硬。
妖仙两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最终不知为何,仙族先低了头,说是仙门有错在先,赔偿了无数法器宝物,才歇下风浪,但终究两族产生嫌隙。
正值妖族盛典,人皇带着面具,混在妖族中间,他看了眼盛典上面容温柔的圣女,转身潜入人群。
可还未走远,被人匆匆唤住。
“先生请留步。”
人皇转头,身后追来的竟是圣女丈夫。
他笑着作揖,“在下知道先生忙于追逐时间,但还请给在下和夫人一杯茶的时候,让我们为先生稍去路途疲惫。”
人皇摘下面具,露出真容,笑了笑,“此乃终站,时间充裕,在下自是盛情难却。”
盛典日,妖族彻夜狂欢,圣殿里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无人敢打扰圣女,圣女门前,门可罗雀。
仙人敲门入内,人皇跟在身后,一进门就见到了脱下繁复礼服的圣女,他不由睁大了眼睛。
圣女一手抚着硕大的肚子,一手向他招手,如清凛如出一辙的招子含笑地望着他。
人皇顿了顿,竟有几分尴尬,抬步走近。
“好久不见。”圣女笑着,递给他一杯温茶,“路途奔波,辛苦了。”
人皇垂眼,不敢多看圣女的肚子,他接过茶杯,指尖触及杯壁温暖,孤身走夜路的寒冷一扫而空。
他道:“多谢。”
一盏茶闭,无人再讲话,一切都在不言中。
人皇起身,向圣女夫妇道别。
他越走越远,圣殿像是始终坠在他身后的一盏灯,照着他的前路,直到他随风化成细闪碎片,飞回属于他的时代。
赤红的火舌喷射出峡谷直抵半空,火红的霞光将裂谷照耀的宛若一条红色长河。
炽焰大裂谷旁站着一人,他身形修长挺拔,一身朱彤绣锦大氅,衣襟和宽大对襟袖上绣着附着充沛灵气的金线祥云。
他飞上半空,纵身跃入火焰。
守护大阵缓缓升上半空,笼罩着三族大地,可不过一息,又瞬间化为碎片,流星般落入大地上的每个角落。
三族大陆无人例外,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境苏醒。梦境里,三族会于五十年后灭绝。
无穷无尽的起尸侵蚀着大地,直至深海的妖族、极北雪原的仙族,无一幸免。
虽然怪,可那只是梦,因为现状与梦中截然不同。
仙族不像梦里,在三族大战前一直站在三族顶端。
自千年前起,妖族与仙族产生嫌隙。妖族在凤凰族凤西族长带领下,秩序井然、国泰民安,同时扶持人族自立自强,两族与高傲的仙族越走越远。妖族与人族同心协力下,不见得比仙族落后多少。
三族角力持续千年,以三族大战为终点,落下帷幕。
世人呵呵一笑,今日照常干着今日的事,明日的忧愁依旧留给明日。
一场酣梦而已,熟人管他是真是假?
五十年后。
红衣小妖蹲在炽焰大裂谷旁,无聊地用手指扒拉着地上的尘土。
走近一看,就知道他在画一个人。
只是地上那位委实长得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头上只连着几根稀疏的毛。
这长相连妖族最丑的野猪妖都要甘拜下风。
红衣小妖恨恨嘀咕着:“死东西,说好早点来接我,我都醒了半刻钟了,人都见不到!果然男人都是坏东西,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哼!”
他话音未落,身子就一轻,整个人还蹲着就被紧紧拥进了宽厚的怀里。
他背后传来的嗓音微哑,道:“坏东西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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