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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秦可卿


从那日避雨后,刘姥姥三不五时便带着些新鲜果蔬或者自家做的腌菜送到观里,道观不收外面的香火供奉,又见这老人家送来的比外面采买回来的品相好且收拾得干净,便也按照市买的价格略加上二三成付钱给她。

        一来二去,不仅刘姥姥,就是她孙女青儿也和观里上下都混得熟了。

        春夏秋冬四个小道姑跟着净灵师父读书写字时,青儿也跟着旁听,这小姑娘斯文乖巧,悟性也好,因家贫买不起纸墨便蘸水在桌上描摹又或者折了树枝在地上划拉,两三个月下来竟也学了三五百字。

        净灵冷眼看着,惋惜这么个聪明勤勉的孩子竟生于贫民农户之家,心中起了爱才之意,于是去向观主请示,说是想留青儿在道观和四个小道姑读书认字。

        观主听了一笑,让请刘姥姥过来说话。

        刘姥姥扎手扎脚地进到观主的书房,屋里不知焚的什么香,只觉得好闻得紧,那神仙一样的观主微笑起身相迎。

        “老人家请坐。”

        刘姥姥一时慌的什么都忘了,也不知该福还是该拜,胡乱着行了个不知道什么礼便木桩子般杵在那里。

        有春机灵,扶住刘姥姥胳膊领她到椅子上坐下,又奉了茶便退回观主身边。

        ”老人家别紧张,今日请您来原没别的意思,是净灵道长见青儿是个聪明有悟性的好孩子,想留她在这里多认几个字,不知您家里愿不愿意?”

        时下讲究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多少书香世宦之族都不许家里女孩子多读书,生恐移了性情,更何况是刘姥姥这样的平民小户之家,如青儿这般半大的女孩子在家已经可以当半个成年劳力使唤,若是读书习字,家里的活计可让谁做去?

        观主一是有此顾虑,二也是想试试刘姥姥为人,这才有此一问。

        刘姥姥脸上果然露出几分难色,只是她的为难之处却又和净灵她们所想不同。青儿是她一手带大,婆孙二人行动坐卧都在一处,孙女偷偷跟着道长认字读书她怎么不知道。

        只是自己女婿是个迂腐糊涂人,自诩读书人家后代虽大字不认得几个却也学着镇上的酸秀才做派,成日在家念叨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当以卑弱柔顺为本分不可过于刚强之类的鬼话。

        女婿要是发现孙女偷偷读书,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虽看不上女婿为人,却也还要帮衬女儿一家子过活的,她自不觉得女子读书有什么坏处,只是要想个什么说辞应付女婿才行。

        再说她自己尊神信佛,却怕孙女跟着道长读多了经书生出出家的念头,心里不免多了几分顾虑。

        刘姥姥想了又想,到底觉得机会难得,不忍断了孙女念想,不如把心底忧虑敞亮说给观主和道长们知道,即便事不能成,也算是不辜负她们的好意。

        “难得道长们看得起,不嫌我孙女粗苯教她读书认字,老婆子自然千肯万肯,只是青儿家里却有些为难处……”

        刘姥姥站起来福身告罪,“不瞒道长,我女婿也是读书人家出身,他爷爷当年进士出身做到五品的京官,豪门贵户里也是往来过的,只是子孙后代没个出息的,到了我女婿这一辈家囊尽空,除了十余亩薄田什么也没剩下,一家老小填饱肚子都已艰难,哪有闲钱供孩子读书?别说青儿只是个丫头,就是她弟弟如今都还没开蒙呐!”

        观主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见您老人家说话行事与一般村人不同,青儿这身世倒与我们有春仿佛,祖上都是受过书香熏陶的,难怪悟性比有夏有冬几个强些。”

        刘姥姥老脸红了红,小心觑了眼观主和她身后的小道姑,连连摆手,“小道长们都是在三清祖师们面前侍奉的,青儿丫头哪里比得上。”

        话虽这么说,刘姥姥脸上笑容却舒展一些,观主约略猜到几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宽慰道,“老人家放心,我们道观虽不受外面的香火,却也是上了道录司籍名册的,不是那等偷摸拐骗好人家孩子出家的不良人。”

        观主侧身摸了摸有春头上道髻,“说出来不怕您老人家生气,有青儿比着,观里这几个小孩子最近功课上勤勉了许多,我们也不要您家出束脩,就是笔墨纸张书本亦可赠予,只当是给孩子们多找一个小伙伴。您老人家心里若有什么煩难也可说出来,都是为了孩子好,我们彼此商量总会有法子解决的。”

        刘姥姥不再犹豫,“观主您老这般抬举,老婆子再推托也不是个人了,道长们肯教青儿读书认字是求也求不来的好处,只是有两个为难的地方必须告诉道长们知道。”

        观主点头,“老人家请说”。

        刘姥姥身体往前倾,两手揪着自己上衣下摆,赧然道,“老婆子没读过书,只听说富贵人家女子读的都些女戒女则列女传这类,不知道长们可教这些?”

        观主便问,“怎么?”

        刘姥姥左右看看,鼓足勇气说,“依着我老婆子的小见识,这些个女四书虽听着有理,却都是男人们喜欢的理,女人们若完全照着里面说的样子活,能把自己活活憋屈死。”

        刘姥姥回想自己一生经历,少年丧父,青年丧夫,好不容易把独生女儿拉扯大给她攒了嫁妆嫁出门去,不料女婿却是个没主意撑不起家的样子货,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要继续奔波劳苦,照顾一家子的生计。心中不由酸涩,举手用衣袖擦了擦眼。

        “老婆子不求孙女学得怎么贤良淑德,只想她多认得几个字知道些做人的道理,不做睁眼瞎,将来哪怕给人写信绣经书也算是个能靠自己立身吃饭的本事。”

        同为女子,观主觉得这老人家能这么想殊为可贵,解释道“老人家放心,诸如三从四德女戒女则女四书之类贤妻良母的道理,我们出家人怎么识得教?”

        “青儿不是出家人,便是道家典籍经文我们也不传外的,不过是教百三千增广贤文弟子规算学启蒙这类,也只是认得常见字能算些简单账目,更深的学问是不能的了。”

        刘姥姥听到能识字算账已经喜之不尽,起身向三清祖师殿方向拜了拜,在她看来,实用二字是最要紧的。

        刘姥姥心中感念,又问,“我家里还有个孙儿,只比青儿小两岁也是个极聪明伶俐的孩子,不知这些学问知识能不能让青儿学会了也教给她兄弟?若是能够,就是我那女婿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观主端起茶杯微微一笑,“学问知识非是私财,若能广为传播才不违本意,我们只管教学,其他的,青儿自便即可。余下若还有事老人家只管同净灵道长商量即可。”

        刘姥姥千恩万谢地出去了,有春嘟着嘴不大高兴,”这姥姥好生啰嗦不省事,我们白教她孙女念书本是好意,倒弄得生恐我们害她似的,说出这一骨碌的话来。”

        观主摸了摸有春脑袋,说道,“你只看到刘姥姥诸多顾虑,却不知这才是老人家为子女的一片真心。好了,你也出去玩儿吧。”

        有春抬头看见观主脸上神色似乎有些倦怠,便只好退了出去。

        隔着窗户,观主望着院子里有春越走越轻快的背影,摇头一笑,心想真是难为山庄上下内外的几十人,生生陪自己拘囿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不知他们心里可恨不恨怨不怨?

        刘姥姥带着青儿欢天喜地地回到山下家里,她女儿女婿刚从田里干完农活回来,见到婆孙两个便是一顿埋怨。

        “知道您老人家拜神心诚,日日去道观里去得勤勉,可好歹也顾着些家里的活计,我同你女婿在田里累死累活,家来连口热水也喝不上!”

        刘姥姥也不生气,乖觉的青儿已经给灶上生起了火,用一根柴烧着水,又出门把在外面和邻居家小子们疯玩的弟弟板儿领回家里。

        青儿站在凳子上,把一把菜干和一勺子面粉抖散在开水锅里,搁了少许盐和大酱添味,出锅点上一滴香油装在一个大号的土陶盆里端上桌。

        刘姥姥从菜框里取出油纸包裹着的一叠糕饼放到盘子里,青儿快手快脚地用葱蒜拌了个菜瓜,又把腌菜缸里的大头菜过了遍清水后,细细切了丝送到桌上,这才从厨房取出碗筷来给每个人盛好菜干汤。

        王狗儿夫妇领着儿子板儿洗干净手脸,上桌准备吃饭。

        刘姥姥从兜里取出用手绢包好的一串铜钱来放到桌上,嘴里解释“你们别觉得我老婆子是没事往道观闲逛去,人家道长可从来没白收咱家的东西,就送去的那些瓜菜哪回是没给钱的?若是拿去集市上头去卖,只怕还卖不上这个价钱!”

        青儿的爹王狗儿看了眼足有上百枚的铜钱串,拿过一块油炸的甜糕塞进嘴里,他小时候是经历过富贵的,曾经被他嫌弃不够精致的粗糙点心如今嚼在嘴里,竟品出一丝不同的味道来。

        一家之主不说话,其他人也跟着安静吃饭不多言语,一时吃完了饭,青儿收了碗筷到厨房清洗,刘姥姥从垫了荷叶的篮子里取出粗布包裹,层层打开后露出里面几本散发油墨清香的崭新书籍。

        王狗儿满脸激动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这才虔诚地捧起几本书细细地辨认上面的文字,他幼时也是上过几天蒙学的,认出这几本正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可恨儿时贪玩,不曾学通百三千家境就已经败落到供不起他求学上进了,以至他堂堂五品官员之后竟然沦落成乡野村夫。

        刘姥姥看着女婿满脸激动,便说出这些书是道观所赠,又把道长们要教导青儿认字和算术的事情说了,果然见女婿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便劝说道,“姑爷你别嫌弃我多嘴,老婆子心里有些想头说出来你们两夫妻自己思量。”

        王狗儿平日嘴上虽不说,心里却认定自己岳母是个有阅历有见识能识人能任事的明白人,是自己这一家真正的顶梁柱主心骨,便说,“您老人家有话只管吩咐,我和孩子娘听着就是了。”

        刘姥姥稳稳在炕上坐着,说道,“你们王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出身,纵然现在一时败落,倘若儿孙争气,将来未必没有重新发达之日,我原先就看咱家孩子比一般乡邻所出机灵些,果然如今青儿有幸得道长教导,说她读书写字上头很有悟性,板儿和她同父同父所出,只怕还更有灵性些,如今竟不如让板儿先跟着青儿学习,如若果然在这上头有些天分,岂不是你们夫妻的福分!”

        王狗儿双手在书本上摩挲着,心里一片火热,他老婆却兜头浇下一盆凉水来。

        “您老人家说的热闹,只是也不看看,咱们这样靠着几亩薄田看天吃饭的穷家小户,年成不好时只怕全家老小饭都吃不上,如何供得起读书这等烧钱的行当,就算道长们不收束脩,这笔墨纸砚总是要花钱的。”

        王刘氏捧杯喝了口水,不到三十的年纪两鬓却早早染上了霜色,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几分昔日秀美,眉目间笼罩一片愁苦神色。

        刘姥姥摆手,“既然青儿有免费的学上,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能读书认字总归不是坏处,也别总想着读书费钱,我在镇上打听过,京城里有书斋专门出钱请人抄书,少则几十文,多的几百上千,若是字写得好,几两银子一本都有人收,岂不比织布绣帕子来钱来得快!就是将来说亲事,听说是能写会算读书人家的女孩子,人家也高看一头,你总不盼着青儿将来也嫁给个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吧?”

        王刘氏听了,眉眼一亮,便听她母亲继续说道,“板儿这小子若学不进书,多认得两个字总也比那些睁眼瞎强些,将来出去应聘账房伙计也是个长处,若是能学得进那就更好了。”

        王狗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心里越美,“板儿记性比我好,月前我带他去镇上赶集,他从私塾老秀才那里听了几句诗文,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说不定我王家又要出个读书种子!”

        一面高兴一面发愁,自己抽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可恨我这做老子的无用,没能给孩子攒下些家业来。”

        刘姥姥瞧见女婿愁眉不展的样子,开解道,“若说银钱上头,咱家现在虽是有些为难,却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

        王狗儿一听,忙放下书亲手斟上茶水奉上,两眼殷殷地望向老岳母。

        刘姥姥心里早有了主意,也不再卖关子,直说道,“我打听到道观里十几口人日常菜蔬米油都是提前一日从京城送去的,贵且不说,也不如地里刚采摘下来的新鲜。如今我去求求观主,不如让咱们家把这采买的差事接过来,每天一早现摘现送过去,岂不比她们去城里买的便宜省事。”

        王狗儿在心里默默算了回账,“便是能接下这差事,她们道观人口少,又都是不吃荤腥的出家人,只是些素菜米粮之类进项只怕有限。”

        刘姥姥听出女婿有不足之意,皱眉道,“话虽如此,一来是与道观结个善缘,二来多少是个进项,比什么都不做只干等着强。”

        王狗儿面色不愉,刘姥姥知道这女婿素来是有些眼大心空的毛病,心里暗暗叹息,又说了个法子出来。

        “姑爷若是看不上这差事,老婆子也替你想到另外一个法子,只看姑爷你肯不肯舍下脸面去求人。”

        王狗儿抬起头,“您老人家把话说明白些,我们家这一枝除了回去金陵老家种田的,只剩下我一个,既没有当官的朋友,也没有收税的亲戚,却教我求谁去?”

        刘姥姥便对女婿说出一番话来,引出日后一段广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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