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外面就是空地。

        这两人一位是素有天才之名的剑修，另一位是这几日异军突起的新秀，若论赛程，还远没有排到他们，众人虽不知为何要提前，却不会错过，片刻后，旁边就围了好几圈。

        谢嘉善符，陆琰御剑，两人都很不爽，根本不说废话，界线初划定，较量便开始。

        其他人追出来时，已无力阻止。

        容荞披衣过来，只能亲眼目睹那两道身影你来我往，亲耳听到旁观者的喝彩叫好。

        谢嘉手中的符纸飘到上空，无火自燃，非但燃不尽，火势还愈来愈大，眨眼间炙热的火墙就朝着场上另一人袭去。

        人群疯狂大叫起来，陆琰不疾不徐，以长剑破阵，一剑劈下，剑尖触到墙面，爆发出绚烂的光芒，火墙竟被生生劈开！

        谢嘉五指一转，火化为水，铺天盖地压来。水中央的人却半点不退，轻喝一声，剑身飞转，在身周半米内形成空势，一滴水都无法进来，他不再拖沓，反守为攻。

        陆琰的修为明显要高不少，剑修又是出了名在对敌上占便宜，即使他信守承诺，刻意压制，仍旧瞧得出目前局势谁更占优。

        在谢嘉被剑气撩得退了半步时，容荞心底一片冰凉，几乎控制不住想冲入圈里。

        周围人被陆琰本事惊到，此起彼伏的喊着他的名字。

        “陆琰！”

        “陆道友！”

        “善雪陵陆少主！”

        容荞呆呆地看着谢嘉左脸的血痕，轻声道，“谢嘉。”

        无人退至场外，比试还能继续。

        下一刻，谢嘉手中符箓变幻成一柄单刀，与陆琰的剑猛地相撞。

        兵器互抵之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响，地面开裂，尘土飞扬。

        这里毕竟不是斗技台，不远处的围墙承受不了四散的法力，轰然倒塌，溅了别人一头一脸。那人骂骂咧咧，跺脚拍土，目光却一瞬都不愿离开场上。

        场上谢嘉符刀不敌神兵，被长剑逼的步步后退，陆琰蹙眉压着他挪到界线处，眼看着要出界，数人屏息等着，战况却又生波澜。

        谢嘉左手虚影一晃，现出枚匕首，狠狠扎向陆琰，后者只能放开手。

        他借机迈出一大步，两人脚步交错，复又在同一时间扬起兵器，刀剑相搅，符刀碎如齑粉，长剑也因外力飞向场外。

        众人惊惶闪避之时，谢嘉已用左手匕首点上陆琰喉头，输赢已分！

        人群中安静了一霎，当即喧哗起来，无数人倒吸凉气，难以置信，更多的则在探听场中胜者的出身家世。

        匕首化纸，谢嘉胸膛不住喘息，眉宇带了一丝嘲弄，“原来传闻中的后辈第一人也不过如此。”

        陆琰面无表情，并不说话。

        高手对决，一招一式都能看出异样，之前不曾发现，赢了后谢嘉难免察觉不对，他视线落在对方腰间，神色一肃，“你的手怎么了？”

        “陆师兄前几日手臂受伤了！谢嘉你胜之不武！”单祁愤怒地高声道。

        人群恍然大悟，因着带伤，才力道不足，最后一招时抬不起来，输给了对手，这结果是许多人能接受的，喧哗声小了一些。

        谢嘉先是一怔，之后似是想起什么，指尖连符纸都夹不住，只得缓缓地松开，任它飘落在地。

        他冰冷地瞧了眼陆琰始终不动的另一只手，笑了一声，不知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他道，“原来如此。”

        胜者大步离开，旁观者散去，只余下零星一部分人还想过来打招呼，结果被陆琰的冷淡所慑，到最后都提不起胆量，也跟着跑了。

        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地方转瞬冷清无比，只剩几道身影，陆琰这才走向容荞，他面容英俊得几乎完美，问她还好吗。

        容荞目光还留在前方，被问了后才收回来，她欲笑一下，却如何都笑不出来，只得客气地点头，短促答，“还好。”

        但她嗓音里尚余着哽咽的痕迹，怎么算好？

        陆琰眉就没展过，现在拧得更紧，“抱歉，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

        话里指的应是谢嘉脸上的剑痕，容荞轻声说，“不要紧，多谢你了。”她往下扫了眼，礼尚往来，“你的手？”

        “前两天折了。”

        这样巧。

        容荞恍惚了一瞬，回过神，他们对视着，终于有路人鼓起勇气，出声问，“陆道友输了不要紧吗？”

        善雪陵的人不知何时也过来了，护着他们师兄，恶狠狠地瞪着那人，那人被吓得只能讪笑退走。

        单祁抬起头，面上深藏一抹指责，“师兄哪里只会这些，我们对上魔修时，招数简直使不尽，只是，只是……”只是她请求过陆琰不要伤了谢嘉。

        “住口。”陆琰冷冷道，单祁不说话了。

        善雪陵其余人虽没附和，但眼里都是一个意思，容荞伸出手去摸了摸单祁的头，被他避过，容荞低低道，“是姐姐不好。”

        陆琰瞥她一眼，干脆开口，“与你无关，不必多想，是我技不如人。”

        他看出她的回避，这里也有外人，不便多留，干脆告别。

        善雪陵的人也离开，偌大的地方就只剩她一个了，容荞走回屋子，坐在窗前，从天亮等到天黑，都没等到谢嘉。

        又过了两日，他才来了，人瘦了不少，手上提了个纸包，初见面，开口就是，“落了胎。”

        容荞心口一颤，谢嘉漠然道，“我已抓了药，放心，是我逼你的，不至于影响道心。”

        他说话时面无表情，容荞第一次知道谢嘉居然也可以这样冷酷。

        可她又怎么可能不要这个孩子？

        “不行。”她闭了闭眼。

        谢嘉就说，“你是舍不得吗？但你要知道，若生下来跟着你，我不愿意当他的父亲，若送还给陆琰，他就没有母亲，与其让他如此不幸，倒不如给他解脱。”

        “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谢嘉垂下眼睑安静下来。

        容荞全身发抖，明明都是谢嘉，可态度为什么这样不同？

        她艰难道，“这不是解脱，这是扼杀，我不能也不会这样做。我要生下来。”

        ——就当为我留个后，一路向前，不要停。

        ——儿子记得要乖一点，听娘的话，不要像我一样惹她生气。

        容荞闭了闭眼，低声重复，“我一定要生下来。”

        “如果我一定不要呢，你选他还是选我？”

        他问的哪里是孩子，他问的分明是选他还是选陆琰。

        可她的答案，他是真的不知道吗？

        容荞没有回答，谢嘉沉默良晌，又道，“你的平安符呢？”

        “我……送人了。”

        “送人了？”谢嘉垂下头，“好，很好。”他也摘下自己那枚，放在桌子，用手指一寸一寸地挪过来。

        容荞强忍着没哭，却是抖着嗓音，“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话却清晰，“还给你。”

        “我走了。”

        他最后笑了笑，欲要转身，出事后容荞第一回拒绝了他，“你不用走。”

        他望向她，容荞先装作看脚面，实则偷偷抹了把眼睛，才敢抬起头，补完这句，“我走吧。”

        谢嘉没有说话，容荞就轻轻、坚定地重复，“我走了。”

        门就在不远处，平日里不过须臾就走完的路，她却举步维艰，好几次想要回头，最后关头都忍住了。

        谢嘉谈话时特意选了个安静的时候来，声音也小，就是怕她面上不好过，然而这样的大事如何能瞒得住，早就有人将脑袋探出长廊瞧热闹，容荞一步又一步，平静地出来，一次都没有回头看。

        幸好忍住了，不算太丢脸。

        她走出了别院，来到大街上，此刻天尚有余亮，墙角有人摆摊测字，容荞行尸走肉地过去，落笔写了个嘉字，摊主问她算什么，她就道姻缘。

        她的字其实已练的很好看，下笔也有力，可对方仔细看完后叹了口气道，“字是好字，可惜。”

        “可惜什么？”她低低问。

        那摊主有了年纪了，早已知世间男女感情最是伤人，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笃定地说，“可惜点横撇捺皆是一个意思。”

        “何意？”

        “别离啊！”

        别离。

        为何是别离，怎么是别离？

        恍惚间，容荞掏出钱袋，对方却不忍收，向前一推收摊回家了，她不想回别院，又找不到客栈，街上有身体残缺者在捡菜叶，她帮着捡了会儿，太阳便落山了。

        最后的晚霞打在行人的背上，天色隐暗，一家接着一家的铺子关门，远处的村落飘来饭香，她站在街中央，只觉得天下之大，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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