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闱旧事

家丁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悬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大小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就放过我这一次吧！”家丁差点哭出来。
  “顾公子是我父亲的门生，便是整个廖府的贵宾，你差点害了他性命，这府里留你不得，明天就自行去庄子上吧。”廖晴岚道。
  家丁都做好被打断腿的准备，听了这话，登时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恩。
  处理完家丁，廖晴岚让闲杂人等先下去。
  她小心翼翼看着顾明昭的脸色，不知道自己这样处理人家满不满意。
  “大小姐不必为在下如此大费周章。”顾明昭淡淡道。
  廖晴岚都快把他看出花，也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怎么想，于是放弃猜测，问道：“这样处理，顾公子满意吗？”
  顾明昭躺着没有说话。
  廖晴岚面上波澜不惊，实际已经急得抓心挠肺：不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虽然动手的是郑国公世子，但这件事毕竟发生在我们廖府，我一定会还你个公道。”她郑重地承诺。
  沉默许久，顾明昭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缓缓道：“公道……你可知他们要的就是让我不能参加科考，如今目的已经达成，公道还有什么意义。”
  顾明昭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眼神中只剩一片茫然与绝望。
  廖晴岚被他悲伤的情绪感染，有些心疼，安慰道：“你别灰心，以后还可以再考的，再经过三年沉淀，一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你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不知道，有些人只为吃饱饭就要拼尽全力。等我伤好了，还要去为生计奔波，科考的事，就随缘吧。”
  上辈子廖晴岚真正与顾明昭有交集，是被他囚在宫中的时候。
  那时的顾明昭已经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无人敢忤逆。
  对于顾明昭的过去，她知道的很少。
  如今重来一次，才知道原来他少年时竟过得如此穷困潦倒。
  很难想象上一世没人管他，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断腿的这段日子。
  “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我来想办法。”
  廖晴岚说完便起身离开，经过杏儿身边时，吩咐道：“顾公子伤势严重，晚上房里离不开人，你夜里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来看一次，若是夜里发热，立刻让他服退热的药。”
  “是。”
  “若是差事办得好，下个月给你加一个月的月钱。”廖晴岚道。
  “奴婢一定会好好照料顾公子，让公子早日康复！”听了这话，杏儿喜上眉梢。
  杏儿送走廖晴岚，按照张太医的方子煎好药，开开心心给顾明昭送去，忍不住感慨：“我家大小姐对你真上心，等你伤好了，可得好好去谢谢我家小姐！”
  顾明昭面无表情，心里冷笑一声。
  廖家兄妹真有意思，他在学塾被欺辱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来没人管过。
  眼看廖巍马上就要科考了，担心会影响廖大少爷考取功名，这才过来亡羊补牢。
  猫哭耗子假慈悲。
  像廖晴岚那样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这辈子从没见过他这样为生计而发愁的人，大概觉得很新奇吧。
  不过无所谓，他现在行动不便，有人能照料他是好事。
  以后若有出头之日，他必将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无论是罪魁祸首郑国公世子，还是袖手旁观的廖巍。
  还有……那如天上明月般不染尘埃的大小姐，真想看到她坠入泥淖后，会是什么模样。
  顾明昭用力捏着瓷碗，心中郁结难舒，仰头一口气喝光那碗药。
  *
  廖晴岚忙了一天，精神恹恹不振，回房后随便吃了些点心就倒在床上。
  她记挂着顾明昭的伤，也拿不准那人到底有没有原谅廖府，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睡着。
  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她想起一些上辈子在宫中听到的流言。
  顾明昭刚登基的时候，处理了很多不服他的官员，朝中人才凋敝。
  有大臣提议，提前开恩科，广纳贤士，充盈人才。
  顾明昭像是吃了炮仗一样，将上疏的官员骂的狗血淋头。
  “科考三年一次，不会为任何人更改时间，更别提加一场考试！”顾明昭如是道。
  后来每次一提科考的事，他都会很暴躁。
  时间长了，朝中大臣都明显感知到，新帝不喜欢读书人。
  再过两年，到了常规举行春闱的时间，他不知道是发什么疯，事先未与任何大臣商量，直接在朝堂上宣布，家中有人在朝为官者，其直系子孙三代内不得参加科考。
  这道政令一下来，朝中大臣们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谁家没有儿子孙子？谁家不是铆足了劲等着送子孙平步青云，再续家族辉煌？
  有些激进的大臣摘掉乌纱帽，一起跪在勤政殿外，威逼他收回成命，否则就告老还乡。
  可顾明昭是个疯的，绝不接受任何人威胁，任你是三朝元老还是政绩卓然，他一一准了人家辞官的折子。
  直到殿试结束，新科进士们都等着授予官职的时候，有人向他揭发，朝中有不少大臣将自家孩子过继给远房亲戚，投机获得科考资格。
  顾明昭勃然大怒，将掌管户籍和会试报名的官员们当场革职，又将钻了空子的考生全都发配到边陲之地充军。
  “既然这么想为朝廷出力，那就到最需要人手的地方好好发光发热吧。”
  梦里的顾明昭满脸狰狞笑容，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烈火。
  不过经他这样一折腾，朝中大臣被换了大半，再也没有人敢顶撞这个阴晴不定的暴君。
  新上任的官员大多是平民出身，感念顾明昭给他们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更是将他视为再生父母，言听计从。
  不过自那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新帝不喜欢听别人提科考，更不能接受世家子弟参加科考，再也没有人敢去触碰他的这块逆鳞。
  梦中的场景不断变换，一会梦到辞官的大臣们唉声叹气，一会梦到被发配边疆的贵公子们累得哭爹喊娘，到最后都变成顾明昭那张阴郁森然的脸。
  廖晴岚被扰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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