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因信号不良的嘈杂，屏幕再次被雪花覆盖，下方有具体的录像时间在持续跳动。

        数秒后。画面恢复，依旧是枯井与树。

        不过这一次，自井中探出了一只头颅。

        头颅被黑发包裹，厚长的发尾扫过井口，彻底遮挡住背后的面容。

        一只，两只——沾满泥垢的双手搭附上井沿，撑起一副皮包骨头的瘦弱身躯，抬步爬出了井。

        那动作诡异而畸形，一步，又一步，身着白色长裙的鬼魅之影，朝着正对电视屏幕的方向，缓步靠近。

        呼啸的风声，更大了。

        好似不是从小小的电视机中传来，而是自周身的每一处，有风在封闭的室内肆意吹刮。

        冷意滑过皮肤，那个身影越走越近，直到整颗脑袋都贴上屏幕，手指隔着屏面抚磨、试探，在上面留下数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然而，这还仅是开始。

        下一秒，一只手穿过屏幕，搭上了房间地板。

        随之而来的，是看不清脸的头、枯败的四肢躯干——“人”影一点点爬着，挤着电视机狭窄的出口，钻出了大半个身体。

        耳边有水珠滴落声，温度再一次降低，那东西拖着后肢，径直朝房内一动不动的两人爬去。

        咔啦，咔啦。

        扭曲的肢节撞上地板，发出毛骨悚然的脆响。

        一点，一点，蠕爬着靠近。

        指缝里塞满了血渍和污泥，祂的手指在颤抖。

        眼看着，就要掐上灵幻汐那的脖子，却被另一只手从旁伸出，提前制止了动作。

        太宰治突如其来握住了“那东西”的手臂。

        “小汐那刚刚才洗了澡，不洗手就乱摸不太卫生吧？这位从电视机里爬出的鬼怪小姐。”

        数不清是第几次，为太宰治的外星人脑回路而折服的灵幻汐那：“”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灵幻汐那扯了扯他的衣袖，无奈道：“我没关系的，请先放开贞子先生吧。”

        “贞子先生？”太宰治愣了一下。

        几秒钟后，也不知道他又是哪根神经没搭对，竟然直接伸手拨开了“贞子先生”脸前厚重的一层黑发。

        借着电视机的光，一张眼膜充血、肤色惨白、黑眼圈深重的脸出现在他们眼前。两滴未干的血泪要掉不掉，垂于脸颊两侧，看上去有些惊悚，但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其下真容的俊俏和貌美。

        “嗯，长得真好看，”太宰治点了点头，把人家撩起的长发又放了回去，“但可惜了，我从不和男人拉小手。”

        说完，他就猝不及防地甩脱手，让本就姿势不稳的贞子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迷惑的贞子：“？”

        本想解释一下的灵幻汐那：“”

        把贞子扶稳，灵幻汐那懒得再管太宰治，她转头询问起来，“贞子先生，请问我的东西都拿来了吗？”

        贞子点点头，让房间恢复了电力，昏黑的空间终于再次有了光明。

        只见祂略微掀开裙底，也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只纸袋，转手递给了灵幻汐那。

        灵幻汐那接过，打开袋子看了眼，的确是几件属于她自己的干净衣物。确认无误后，她从上面撕下写有【贞得快快递】的配送单子，随手签上了姓名。

        贞子拿回快递单，却丝毫没有任何要走的迹象，只是站在原地，用隔着发丝的恐怖双眼一眨不眨瞪眼看她。

        灵幻汐那人有些懵，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回去。

        一旁，太宰治突然轻笑一声，提醒道：“你是不是没给好评？”

        “对哦。”

        她恍然大悟，连忙拿出手机，当着贞子的面哗哗给点了一大串五星，连啪两张照片上去，又甚是熟练地写好了十五字评价。

        【速度很快，孩子很喜欢，敏感肌也能用。】

        这一回，对方看起来总算是满意了，话不多说直接把头插回电视机，缩着缩着就爬了回去。

        画面中再一次出现了井，祂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跳下。

        随着这一跳，屏幕右下角的数字时间消失，画面开始闪烁，出现了无数杂乱波动的细线。

        片刻后，画面终于稳定下来，电视机恢复正常，还在播着先前那个搞笑节目。

        只不过，仍有几枚血色的指印残留在屏幕之上，告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错觉。

        灵幻汐那重新坐下，她没去管那些污迹，仅是被眼前电视节目上探讨的新话题所吸引。

        上面有十多位嘉宾围坐在一起，绕成半圆正侃侃而谈——

        “除了刚刚提到的用pocky饼干进行恋爱占卜外，我最近听说，还有一种‘十字路口占卜法’很受年轻女孩子的欢迎呢。”

        “没错没错，我也听说了！尤其是在高中生之间，人气非常高哦。”

        “诶？用十字路口吗？这要怎么占卜啊，一般路口处不是谁都有可能会经过吗，而且人很多的吧？”

        “就是要让什么都不了解的陌·生·人来为你占卜解答啦！”

        主持人激昂的语气，瞬间勾起了场内场外，所有观众和嘉宾的兴趣。

        “海老原先生，你就别老卖关子了，快讲讲是什么样的占卜吧！”

        “是啊是啊！大家等不及了！”

        被称作“海老原”的爆炸头主持清了清嗓子，趁机又植入两条广告后，才终于说起了“十字路口占卜法”的真面目。

        “听说，这是起源于难澄市附近的古老占卜，那一带的人自过去就很崇拜这种随机性很高的算命方式。”

        “啊，难澄市，我以前去过一次，那里很喜欢起雾呢。”

        “雾气，没错，就是雾气！”主持人用话筒兴奋地指过半场，“听说那里也有着雾气越浓，占卜就越有效的传说。”

        说完，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因此，大部分居民都很喜欢在雾天出行，用书本这一类的物品，完全遮挡住自己的脸。之后只需要站在十字路口的边上，等着最早经过那里的路人，向对方提出自己的疑问，再根据回答来判断是【吉】，还是【凶】就好。”

        “哇！总觉得有些浪漫呢！一场将命运交托于其他人的特殊邂逅。”

        “没错没错，如果是恋爱问题的话，那万一转角所遇上的就是真爱呢？这可是很深刻的缘分！”

        “自己一个人烦恼的话，不如倾听下其他人的意见，从这个角度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呢。”

        “哈哈，毕竟很多话对亲近的人不好意思直接说，对着看不见脸的陌生人，说不定能一吐为快。”

        现场气氛越炒越火热，就连备受瞩目的特邀女团嘉宾，都在捧着脸惊叫。

        “kya~难怪很受欢迎，真是让人兴奋不已呢！千佳听完之后，心底立马涌上了好几个烦恼，想要赶紧去试试的说~”

        “不行啦，千佳酱。你在新宿随便找个十字路口，肯定满满都是人，而且也不起雾，不会很灵验的啦。”

        “对呀对呀，不如和我们镜头前的观众说说是有哪些烦恼，让大家来一起帮可爱的千佳解决问题吧？”

        “哈哈哈，该不会是因为太可爱了在烦恼吧？”

        “没、没有啦！不要乱说，好丢人的~”

        果然，接下来的电视画面，全在拍那个名叫“千佳”的甜美系双马尾偶像去了。

        毕竟这一类的电视节目，本就喜欢邀请一些新生的年轻偶像。涨收视率的同时，再随便卖卖萌、减减布料，就肯定能吸一大波路人缘，尤其是那些没什么定力的色鬼男人。

        灵幻汐那略感无趣地别开了眼。

        然而，当她一转头，就发现身边的人正津津有味盯着电视猛看，看得那叫一个心无旁骛、聚精会神。

        ""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遥控器，直接掐断了信号连接。

        太宰治发出一声低笑，“吃醋了？”

        “你想太多，我只是该回去了。”

        “但要我说，那个叫爱佳的女孩子，根本没有你的千分之一可爱。”

        “人家叫千佳，你怎么连名字都记不住。”

        “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记不记住都一样。”

        说着，太宰治捂起了肚子，整个人瘫倒在榻榻米上，生无可恋道：“说起来，今天的粥全被小汐那一个人喝光了，而我从昨天开始就什么都没吃，已经快饿死了。”

        “”

        "唉，虽然饿死会有些痛苦，但没办法，我只能忍耐一下，接受命运的安排了。你快走吧，就留我一个人安静地拥抱死亡。”

        “”

        “虽然冰箱里还剩有一些同事们拿来的蔬菜和鸡蛋，但我这样的废人怎么会处理食材呢？如果你喜欢的话就一起带走吧，就当做是我最后能为小汐那做的事。”

        “你赢了。”

        灵幻汐那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但以后不允许再用《五年恋爱，三年练习》上的招数来对付我，明白了吗？”

        “怎么能说是对付呢？你的身体还没好全，我这不是也在担心你。”

        拿起贞子给她的快件，她噌地一下站直身体，“咳咳！我先去换回自己的衣服，之后再给你做晚饭。今晚会先暂时留下，明天一早再回。”

        她不客气地甩完话，头也不回地跑进客房。

        望着灵幻汐那急匆匆的背影，太宰治则若有所思地撑起了身。

        “看来并不是我的错觉。”

        碎发遮掩了他眼底的情绪，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粉色封皮的书，内里的书页却有不少黏连在一起，明显不怎么被人翻看。

        书封上写着，《五年恋爱，三年练习》。

        他一目十行，很快找到了有关概述。

        “——惊险时分意外搭救，吊桥效应误生心动。情急之下，两个人可以拥有共同目标，在达成后又感同喜悦。这些，会让一个人难以控制地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但ta往往又不会那么轻易承认，因为这种刺激，在过去并不属于ta的‘心灵舒适区’。”

        太宰治撑起下巴，他回忆起，自昨晚那个搭救的拥抱之后，灵幻汐那的确在隐约之间，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和行动。

        虽然嘴上一句不认，但看来是正常现象。

        获得了想要的答案，太宰治笃信地关上了书。

        陡然间，却在脑海里回想起了另一件尘封远久的往事，那是与故去友人的一次酒中闲聊。

        “织田作没有想过找一个妻子吗？”

        “没有，我不是能拥有那种幸福的男人。”

        “胡说，明明只要你想，就可以足够受欢迎了。”

        “这句话你应该对自己说才对，虽然总是寻死，但你身边的狂蜂浪蝶可不少。”

        “那些肤浅而无意义的爱，都不是我想要的，无所谓有没有。”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难不成真得找一个陪你一起殉情的女性？”

        那时仍为港口mafia干部的他沉吟许久，嘴角浮现一丝淡笑，“虽然我确实喜欢不爱多提问题的类型，与她携手共赴黄泉也很有魅力，但说不定哦，我真正想要的——”

        “是有人对我证明，至死不渝的爱，确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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