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两个人走在街道上。

        灵幻汐那的脚步很快，总是要快着太宰治一些，对方也毫无意见，将双手插回口袋，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慢悠悠地跟着她。

        这种情况持续数百米后，她才停下来，脑袋深深低着，就好像对研究地上的砖纹有莫大兴趣似的。

        “我说你、你怎么完全不告诉我怎么走啊！”

        “哎呀，我还以为你已经有了目标，带路走得那么自信满满。”

        “笨蛋，我是在等你告诉我啊，我对横滨又不熟悉！”

        太宰治忍俊不禁，十分自然用手碰了碰她的发顶，又很快离开。

        “冷静下来了？”

        “嗯。”

        “不生气了？”

        说起这个，灵幻汐那立马又多了点底气，头猛地抬起，杏目圆瞪，“你有不让人生气的时候吗？”

        太宰治看向她的脸，她双颊微红，流露出一副鲜活生动的模样。他想，她可能本体是一只静居在深底的河豚，却总是被他惊扰，无力抵抗地等着被捞出。

        然后，在他手心里逐渐变得膨胀、圆滚。

        有一点点滑稽，怎么会总是傻傻撞网上，却又万分可爱，因为——这是他的网。

        他歪了下头，拉长语调，“也许可能大概——没有。”

        “你的自我认知倒是很清晰的。”

        灵幻汐那见他表情无辜，发出了声细微的叹息，“好了，我不生气，毕竟太宰先生就是这种风格，所以我们到底该上哪去找松浦先生？”

        “我不知道啊。”

        “哈——？”

        “因为办公室受损严重，恢复数据还需要些时间，查不到他的资料，就算是找线人打听，也做不到这么快。”

        “那你跟着我出来做什么。”

        他委屈起来，“不是你叫我的吗？而且我怎么能丢下孤单寂寞的你，去做收拾残局这种粗活呢？”

        “你只有后半句才是实话吧！”

        “两句都是实话哦。”他轻声回答，然后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那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去模拟约会吧，这不是顾问小姐的工作吗？”

        “啊？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而且请不要信口开河，顾问什么时候有这种奇怪的服务了！”

        “现在开始有了，走吧走吧~”

        耐不住太宰治的软磨硬泡，灵幻汐那被他一路连推带拉带到了元町商店街。

        这是在横滨蛮有名气的购物街，笔直的主干道朝前铺设开，两侧店家林立，呈现出一股怀旧气息。一眼望去，不少远处的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原本应当呈现出繁荣景象的街道，此时却略显萧条，道旁行人不多，沿路走来，越往前走，经营中的店铺就越少。

        灵幻汐那好像明白过来了，“难道闹鬼的地方是指这里？”

        “准确来说，是在更前面一点的位置。”

        说着，太宰治就带她拐了个弯，又走了十几米。眼前的，是一条逼仄的楼间稀道，最多只容许两个人并肩通过。

        他们站在巷口没有深入，楼上有人碰巧打开了后窗，直接看到了他们，是一个中年女人。

        她提醒道：“喂，别再往前面去了，这巷子里有脏东西。”

        “我们是就是来调查的人。”不知为何，太宰治主动把灵幻汐那也加入了调查行列，他抬高音量询问，“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那人的脸色瞬间煞白，脸皮抖动了两下，没有说起“以前”，反倒先说起“最近”。

        “这里是我们经营的店家常用来处理垃圾杂物，或是偶尔走动才会用到的小巷，下面布设着排污管道，又不怎么花功夫打理，平时客人自然不会往这来。“

        说到这，她额头冷汗直冒，嗫喏着继续，“但是最近，这条巷子时常会让人感到不安，还有人在半夜看到过黑影。最可怕的是这里确实有东西存在啊！我们人看不见，但感官敏锐的动物却可以，它们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对着这里持续吠叫哀嚎。”

        灵幻汐那问道：“吠叫哀嚎？能说得再具体一点吗？”

        “我家店不是卖吃食的，主要经营药妆，所以在楼上养着狗。这后巷原本也有不少流浪猫，但它们现在都不敢靠近这里，一接近就会发出躁动不安的声音！不是一两只，而是所有的动物都会这样。”

        “”

        中年女人越说越害怕，“刚一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错觉，但最近灯泡总是跳闪，越靠近这里的商家就越频繁，慢慢的大家就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我儿子胆大，曾让他在这条路上来回试着走过，可他只觉得脖子后面阴冷冷的，和有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恐怖感。”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最近他很是憔悴，说做梦有东西在扯他头发，第二天醒来果然满枕头都是他还年轻，是我害了他啊，不该允许他去的，结果现在被什么东西诅咒缠上了！”

        中年女人眼角涌上泪，情绪变得愈加不稳定。

        这些话，倒是让灵幻汐那一时间想到了被黑雾诅咒缠上的夕纪小姐，她刚想说什么，却还没等张口，就看到身边人直接率先一步踏入小巷，朝前走去。

        “等等！太宰先生，你怎么冒然就进去了？”

        她赶忙拉住他，太宰治却毫无所觉地邀请道：“没关系，既然是在约会，那不如就一起来吧？”

        “都说了，不是约会，而且哪有人会在这种地方约会的。”

        虽是这么说，但她却没有拒绝邀请，“我就只是帮国木田先生顺道监督一下你的工作罢了。”

        太宰治笑了一下，灵活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一起往前走，“那我说实话好了，其实我害怕得不得了，所以专门请英勇的灵幻小姐来保护我。”

        “”

        信你个鬼啊！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能让太宰治害怕的东西吗？

        灵幻汐那无语地走在他身后，小心不去踩地上的水洼。

        这里空气浑浊沉闷，很不好闻。她观察着环境，发现周身阴暗昏黑，光线很难照射进来，唯有当人高高仰起脑袋，才能眺望到头顶遥远的天空。

        太宰治突然在前面停下，“看这里。”

        她低头，看到地面上摆放着一只细高的玻璃瓶，下面垫着干净的手帕。瓶内，插有盛开的几朵小花，一团接一团，毛绒绒的煞是可爱，主要是三轮草和满天星。

        与周围脏乱的风景格格不入。

        太宰治打量了片刻，突然郁闷地叹气，“唉，果然是这样啊，所以我才不愿意来。”

        灵幻汐那眨了眨眼，“那就不用再往前了？”

        “嗯，没这种必要，说起来，小汐那觉得这里真的有鬼吗？”

        他们默契地开始往回走，她说道：“现在是没有的。”

        她回答得不假思索，毕竟如果真的有，那她也能直接“看见”。

        “确实，就算有，也不该是现在。”

        两人很快回到了巷口，那个中年女人果然还在，连忙紧张地问他们，“怎么样？能驱除吗？”

        太宰治微微抬头，“虽然武装侦探社也不是干这行的，但我想你们请个电工来修修就好了。”

        “电工？”女人愣住了。

        “小汐那，你来解释吧，我好像中暑了，头晕目眩动弹不得，就好像被太阳公公诅咒了——”

        这里凉飕飕的，你中什么暑。

        推开太宰治借机靠上她肩膀的脑袋，灵幻汐那有些无奈，但还是开了口。

        “那个，我想这里并不是闹鬼，最近不是总下雨吗？”说到这，她的表情变得啼笑皆非起来，“布设在楼房背后的电路年久失修，可能有部分浸泡到地面的水洼里了，或是直接断了掉进下面的排水道缝隙，导致一直在漏电。”

        “啊？那为什么我们人走过去”

        灵幻汐那视线下移，“说是电流，但应该只是微弱电流。这里的道路比较脏，一般人都是穿鞋走过去的，而那些动物都是光脚，咳，所以是被电了才会——”

        中年女人听傻了，但她还是将信将疑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灵幻汐那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她用手肘推了推太宰治，他才愿意开口，“你可以找会修理的人来检查下就知道了，你儿子的事就挺秃然的，可能是压力太大，上医院去看吧。”

        中年女人无语了片刻。

        “我先去打个电话叫人来检修。”她从窗户撤回了脑袋，“往前走回主干道，再过五十米有一家熟人开的料理亭，两位不如就在那里等我吧。”

        “看来能蹭饭了。”他小声说。

        太宰治看起来挺高兴的，灵幻汐那也受到了感染勾起嘴角，“那我这算是沾你的光。”

        根据指示，他们很快来到料理店，看上去应该是家颇受上班族欢迎的居酒屋。日头渐落，已经有几桌人在里面饮酒聊天了。

        随意点了些小串和拼盘，太宰治突然问她，“你想喝酒吗？”

        “可要是待会能得到消息的话”

        “不会这么快，既然是做非法交易，那肯定他会选择在夜间行动。”太宰治反手撑着下巴，用蛊惑的语气缓缓道：“你最近很累了吧？趁现在好好放松一下，要是把自己逼得太紧，心里的那根弦就只能演奏出枯燥乏味的音色咯。”

        “轮得到你这个几乎不睡觉的家伙说我吗？”

        灵幻汐那注视着他的眼，“你这样有多久了？”

        “这么快就发现了，真不愧是小汐那。”他把身体放松，陷进背椅，仰着头认真回想，“嗯，糟糕，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是吗。”她对料理台的方向摆摆手，“老板，麻烦来点你们这里的招牌自酿。”

        “说起来，睡前饮酒会让体温升高，反而难以获得安眠。”

        “我知道哦，”桌上有装饰用的烛火，她淡淡一笑望向窗外，暖光柔和了她的侧颜，“今天就当是你特意陪我吧，我现在挺想尝尝的，睡不着正好干活。”

        太宰治没有回应。耳旁传来其他人的交谈，都是些家长里短、工作琐事；也有肉和蔬菜撞上烤盘，发出的滋滋细响。

        烤肉香气，门口的叫卖，逐渐升高的气温，还有对面桌那个老实男其实在干黑活——反馈进大脑的信息都是些琐碎杂事，他却没感觉到丝毫无趣和厌烦。

        或许，今夜能安眠。他闭上眼。

        很快，菜和酒都上全。

        灵幻汐那吃饭时的动作很优雅安静，就跟她姣好的外表一样，但却不是那种会让人产生距离感的吃法——因为她挑食。

        把蟹肉从寿司上摘下，再把萝卜通通赶到一边，她做得顺畅又自然。

        “挑食会长不高的。”太宰治看得有些好笑，他原以为她是那种什么都可以忍耐的类型。

        “我已经成年了，长不高是正常的。”她回答得理所当然，“反正太宰先生早见过我做过更丢脸的事，也不差这一点了。”

        “真是不解风情的小姑娘，居然不懂蟹肉的美好之处。”

        他把那些剥下来的蟹肉从她盘子里夹走，然后把自己的萝卜扔进她的碗，“那我只好礼尚往来一下。”

        “？”

        灵幻汐那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你干什么？！我不要萝卜！”

        太宰治：“我也不要萝卜。”

        “你幼不幼稚！”

        “你无不无聊！”

        “你不过如此！”

        两大龄小学鸡的战斗愈演愈烈，灵幻汐那正想把那些萝卜扔回太宰治碗里，抬眼，却发现隔壁店的中年女人姗姗来迟。

        她偷偷瞪了太宰治一眼，放下筷子，然后朝对方问起情况。

        “你好，请问现在如何？”

        “叫我木下太太就好。”中年女人没有坐下，但脸上的感激已经说明了一切，“确实有漏电现象，也已经修了小部分，相信晚些就能全部弄好，所以两位能不能在这里再稍等等。”

        “没关系，我们本就不着急走。”太宰治晃了下酒杯，一口饮尽，“反正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木下太太和我们说说，在那个巷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吧，能让你们如此害怕？”

        木下太太僵起了身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

        “这点小事返回侦探社也能查到，节省下彼此时间如何？”

        说完，他置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记沉重的闷响。

        “是凶杀案吧？都过去了那么久，那里还放着悼念的花。以及，在墙根靠近地面的位置，依稀可见一些用指甲扣挖过的痕迹，是个女孩子？”

        终于，女人垂下了头，她抵挡不住心理压力，不再选择隐瞒，“唉，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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