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太宰治是被一阵奇怪的压迫惊醒的，他发现自己喘不上气。

        一睁眼便对上灵幻汐那放大的脸和漂亮的杏瞳，她凑得不算近，眸中包含恶作剧的天真兴味，在窗帘间隙泄入的日光当中闪闪发亮。

        她捏着他的鼻翼，嘴角噙有一丝微笑，“舍得醒了？”

        “早上好哦，小汐那。”

        “已经快中午了，国木田先生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先叫醒你。”灵幻汐那从弯腰的姿势起身，“你们不是还要去处理委托吗？不要让你的搭档等得太久。哦对了，明天之前还要把欠下的报告书全部补完，社长说过得要过目的。”

        太宰治可怜的眨巴了两下眼睛，“你变了，小汐那，才入职几天就已经不心疼我了，张口闭口都是别人。”

        “恭喜恭喜，你可总算发现了。”灵幻汐那莫得感情地鼓了两声掌，把太宰治从会客厅沙发上直接揪起来，“我说你最近怎么睡得那么沉，叫也叫不醒，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吗？”

        “大概是最近才找到了安眠的乐趣，想要趁这种感觉没消失之前，再多体验一下哦。”

        “是吗？”灵幻汐那怀疑地端视他，“你没乱吃安眠药吧？”

        “当然没有啦，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你说的话有半点可信度？昨天偷偷去买了炭，今早才被我扔了，你知道这类垃圾处理起来有多费劲吗？”灵幻汐那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你先转下身。”

        太宰治乖乖地转过身体，任由灵幻汐那的手指触上发顶，从脑后传来发痒的感觉。

        麻利地替他抚平了那些胡乱翘起的头发，她熟练地哼出抱怨，“太宰先生，睡是可以，但拜托你平时少给我添点麻烦，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这样我就谢天谢地了。”

        察觉到灵幻汐那今日的心情好像不错，太宰治眼珠一转，刚想顺杆子往下爬，拜托她帮忙处理那些麻烦的报告，却没想到竟被人提前截了胡。

        江户川乱步充满困扰的声线从办公室方向遥遥地传过来。

        “汐那，这个马桶糖怎么冲不出来了？”他使劲摇晃手里的玩具，“才坚持十分钟就坏了，一点都不好玩！”

        听到呼唤，灵幻汐那头也不回地扔下太宰治，赶紧赶慢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随着脚步声远去，她哄孩子似的说话声也渐行渐远，“乱步先生，你是不是搅得太用力了？而且我刚刚不是告诉过你，说明书上写的是逆时针、顺时针各自搅拌三圈。现在糖变硬当然冲不出来了，你先把玩具给我，我帮你看看怎么软化”

        目送灵幻汐那的背影，太宰治不得不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不一会儿又径自地说起话来，“没想到比想象当中的还要受欢迎得多啊。”

        正巧过来抓他的国木田独步，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语感到不明所以，“嗯？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灵幻汐那。”他直接回复了她的大名，语句的平淡让人捕捉不到背后的情绪，“国木田君不是也很欣赏她的吗？”

        “那是因为她足够聪明能干。”国木田独步推了下眼镜，“当然，还能帮我看住你，最近我起床以后，发现枕头边上掉的头发少了许多，的确是她的功劳。”

        没错，近来，灵幻汐那识趣幽默的个性，让她短时间内在侦探社内变得颇受欢迎。

        女性成员自不必说，即便是此前未曾谋面的江户川乱步，这两天才刚回到侦探社，就轻而易举倒在“年度最受欢迎top10食玩”的诱惑之下了。

        再说几天前，太宰治还曾皮痒地把国木田独步写有“理想”二字的笔记本，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送给专业人士灵幻汐那当场观摩处刑。

        翻到“理想中的女性必备58条”那一页，她不仅没有出言相讥说“别做梦”、“不可能”之类的话，反倒阅读到最后，真诚地赞赏了一番。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不是挺好的吗？不过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届时那个人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你的type。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国木田先生一直所追寻的‘理想’定式，很有可能因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式而改变，不是相当的罗曼蒂克嘛。”

        说着，灵幻汐那将笔记本阖上归还，又把话锋一转，“所以，为了顺利能在四年后遇上那个‘她’，现在市场竞争很激烈的，我想国木田先生可以开始提前准备了。”

        “提前准备？”

        “没错没错，就比如在我这报个六折周末私培班，坚持四年以后，你就会有高达60％的可能性顺利结婚。怎么样？心动不如行动！”

        “？？？？？？”

        回忆至此，终究没被忽悠到报上名的国木田独步，倒是对太宰治先前的话回过味来了。

        “混蛋太宰，你该不是在闹别扭吧？”

        太宰治没有避开那道审视的目光，干脆地应答，“怎么会呢。在怪人云集的侦探社里，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包容又圆滑的正常角色，这不更说明我挑选新社员的眼光不错吗？”

        “圆滑。”国木田独步把在意的词汇重复了一遍，“对于成年人的世界来说，这个词本身就有些残酷意味。我虽然不好奇你竭力举荐她入社的理由，但我想问的是，你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

        没想到会被问得如此直接。停滞的几秒钟过后，太宰治对发问的搭档一笑，“当然是宝贵又可爱的同事了，我可是废了老大功夫才把她劝留下来的。”

        “但你的态度看起来可不只是这样，更像是把她当做那些追求殉情的对象，还动不动就——”

        “抱歉，国木田君，你好像弄错了一点。”太宰治打断了他，“我从来都没有把她看作是可以殉情的对象哦。”

        没错，虽然他看似一直纠缠灵幻汐那，并持续用出人意料的行动困扰着她——但对于她，太宰治一次都没有发出过殉情的邀请。

        好像自始至终，她都不是他可以殉情热恋的“type”。

        完全搞不懂太宰治脑回路的国木田独步沉默了片刻，然后他选择放弃思考。

        “反正不管你怎么想，她已经是我们的同伴，”他板起脸揉了揉发涨的眉间，“最好不要让个人情感把任务搞砸。”

        “不会搞砸的。”太宰治把手揣回兜里，“正如我之前对你说的，她很适合武装侦探社，从第一次见到她时起，我就已经这么想了。”

        “你别告诉我，你从那个时候就动了吸纳她的心思。”

        “差不多吧。根据我的观察，灵幻汐那看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习惯于借口和被束缚，但实际上很坚强，绝不会自怨自艾。我认为发展空间很大，你也不用那么担心她。”

        “你误会了，我说的搞砸并不是指她。”国木田独步深吸了一口气，“——我指的是你。”

        “”

        太宰治的眼睛微微睁大，他垂下眼帘低语道：“嗯，我就更不会了。”

        另一边。

        当灵幻汐那被江户川乱步问到自己异能力是什么的时候，她愣神了一下，紧接着辩驳，“不对，不是异能力，是超能力！”

        “那就超能力，”江户川乱步显然不在意这种小问题，“反正又不会影响到乱步大人拥有全国最厉害异能力的地位。”

        虽然有些好奇那个“全国最厉害的异能”是什么，但在江户川乱步的催促下，为了先满足他的要求，灵幻汐那给他无中生有又“变出来”些糖果。

        “就类似于这种感觉。”她摇晃了下瓶身，“乱步先生可以尝尝看。”

        瓶子内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有点类似于金平糖，小小的棱角彼此碰撞着，不时发出窸窣微小的可爱声响。

        糖果漂亮的外表，果然引起了江户川乱步的兴趣，他从里面倒出来一粒，是淡淡的粉色。放进嘴巴里嚼了两下，浓郁的樱花香味从口腔迸发。

        “嗯？这是什么味道，好甜！”江户川乱步开心地倒出了更多，色彩丰富的糖果在他掌心翻滚，他细心观察着，“和普通的金平糖完全不一样。”

        “是爱情的味道。”灵幻汐那伸出指尖拨回差点掉地上的几颗糖，耐心回复到，“说明乱步先生的爱情会很甜哦。”

        江户川乱步果然对她口中的“爱情”两个字感到了麻烦，但对糖果倒还是相当满意的，他又尝了更多，发现了更多不一样的味道。

        “唔！米色这种的还能变成饼干的口味！”

        一旁，竖起耳朵对他们话题深感兴趣的其他社员们，立马围了上来。

        “什么什么，爱情的糖果吗？我也要尝尝！”谷崎直美抢到了第一个位置，她尝了一颗后愣住了，“真的诶这是哥哥大人衣服洗干净后的香味，有一点像晒干的栀子花，很温柔的味道。”

        宫野贤治也顺手拿起一颗嚼了起来，顿时眼神一亮，“哇！是牛奶味的。”

        与谢野晶子也好奇地尝了一下，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灵幻汐那：“与谢野医生的是什么口味？”

        “信州味增炖内脏味道的软糖。”她又拿起了一颗，“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糖果，因为被评价为冲击性的爆炸口味，所以很早就停产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尝到。”

        “”这种糖果不停产才比较奇怪吧！和香菜味冰淇淋一样邪|教啊喂！

        之后，更多的社内女性文员闻讯涌了过来，她们分享糖果，大多数都品尝到了酸酸甜甜的水果滋味，也有如同甘草般苦中回甜的特殊味道。

        而国木田独步和太宰治，正是在这个时候走进闹哄哄的办公室的，他们原打算一起出门。

        见环境乱成这样，生怕打扰到社长的国木田独步强制没收了糖果，只留下一大半给江户川乱步。他低下眼，只见“罪魁祸首”灵幻汐那背手站在他身前，以调侃的口吻道：“国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今早上都没来得及吃早饭吧？不如补充点爱情甜甜的糖分？”

        “爱情甜甜的糖分？”

        国木田独步是困惑的，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身旁极度配合的太宰治一个行动迅猛，强塞了一颗进他口中。

        灵幻汐那笑眯眯地发问，“怎么样？”

        “唔是金平糖的味道，很适合配红茶喝。”

        “意料当中的质朴呢。”灵幻汐那思考了一下，“不过又有些小孩天性的感觉，说不定国木田先生其实是喜欢年龄差的类型？”

        “哦~隐形萝莉控。”太宰治下了结论。

        “滚！我理想当中的是知性女性！”

        “太宰先生呢？”灵幻汐那轻轻揭过了认真起来，就又要发生暴力事件的话题，“你刚刚偷拿了好几颗，我都全部看见了。”

        “”

        闻言，太宰治随意地拿出一颗丢进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是酒味，很像酒心巧克力，蛮甜的。”

        “噗，听起来确实是太宰先生的风格。”

        灵幻汐那附和地点了点头，她转身返回工位又拿了两包小熊饼干，强硬地塞给他，“好了，那么祝两位办公顺利哦，饿了就吃点。还有，太宰先生，请不要再跳河了，应付打捞队的电话真的很麻烦。”

        太宰治笑而不语。

        出门后，跟随国木田独步一如既往快速的步伐，他慢腾腾坠在身后，走在车水马龙的步行街道上。

        周围人来人往，他用手指捻起一粒淡蓝色的角刺小球，放到阳光下，像孩童第一次使用透视镜那般——透过晶莹剔透的晶体，去观察斑斓缤纷的世界。

        玩累了，他把些微发黏的糖果扔进嘴里，巧巧用牙齿抵住，在舌尖上滚了一圈。

        接着，扼住心跳。

        心跳与呼吸一同停止，异能力《人间失格》的作用瞬间失效，糖果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入口即化成水，干巴巴的什么也捕捉不到。

        是的，他刚刚说了慌。

        但这一回，他终于尝到了些许雨水湿润的味道。

        身体氤氲出潮热，慢慢在将糖果融化。舌尖上有清冽的甘甜，也有草腥的苦涩，就好像一场温柔的细雨敲打在窗前，溅起一圈细小的水花。

        雨声逐渐停了，他回过神来。

        “奇怪的苦味。”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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