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大师姐怎么样了，我……我想去看看她。”说话的女子面容虽然姣好，但脸色苍白，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像是愧疚极了。

        “天牢重地，非宗主长老令不得擅闯。”看守天牢的两位弟子一板一眼道，丝毫不因为面前女子的身份而退让。

        女子又哭求了两句，仍是被拒之后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唐师姐真想进去探望，找宗主或是长老要个通行令牌不就行了，为啥在这求咱俩老半天啊？”眼看着唐悦渐渐走远，其中一个看守弟子松了劲儿，挠了挠头，不解道。

        为啥？当然是因为就没想进去，做个样子而已呗。另一位看守弟子瞥了眼同伴，对他的智商颇感无语。

        难怪会和她一起被打发到看天牢来。

        ——

        宁晚两日前又被关进了天牢的，理由说来也可笑，只是因为她不肯牺牲自己的灵根救她那个小师妹唐悦。

        几天前她身为首席大师姐，带着一群弟子前往一个新发现的秘境。因为新秘境风险未知，宁晚只打算带几个金丹以上的弟子一起，是以没有尚在筑基期小师妹的名额。

        但耐不住小师妹跑去求了他们的师父——青阳宗宗主唐峻。唐峻当即找了宁晚，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她逃避身为大师姐的责任，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提升修为，愧为他座下首徒。

        宁晚垂着头听完那番数落，没有争辩。

        她也知道不管这时候说什么，除了落得更多的指责，没有任何好处。

        小师妹的女主光环不是她几句话能抗衡的。

        往常也都是这般，哪怕她再小心翼翼躲着，小师妹普普通通的一个皱眉，轻轻巧巧的一声“师姐”，她就要承受来自各方不悦的眼神。

        不过也没关系，毕竟都穿书几十年了，忍让小师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宁晚从一开始就知道小师妹是天道命定的女主，而她自己只是个活不了多久的炮灰。所以这几十年她刻意亲近也好，小心躲着也罢，始终不敢和小师妹作对，只要自己还能活着吃好喝好，她就满意了。

        只是比以往更不幸的是，这次小师妹在新秘境里出事了。

        宁晚在进秘境前再三警告过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她太远。小师妹唐悦当时倒是温温柔柔地应了，一脸乖巧柔弱的模样，还显得板着个脸的宁晚不近人情。

        但当他们遇到高阶妖兽，奋力激战时，她竟然因为害怕，偷偷跑了。

        偏生跑得也不机灵，慌乱之中直愣愣地跑进了另一群高阶妖兽的地盘，差点没被活撕了。

        宁晚一行人原先和妖兽鏖战一天一夜，精疲力竭之后还想好好休息一顿，察觉到小师妹失踪，只能忍着伤痛疲惫再去找人。

        待看到她妹躺在那一滩血泊之中，偶尔还像个破布袋一样被鸟头蛇身的妖兽拎起甩在半空中，宁晚差点没两眼一黑厥过去。

        这下秘境里剩下的宝也不敢寻了，众人又是一番血战杀死了妖兽，接着火急火燎地把小师妹送回宗门。所有人都还没歇多久，就被传唤去了极刑堂。

        极刑堂，顾名思义，青阳宗对内执掌宗律，约束弟子言行的地方。

        由于出事的是最受掌门看重、众多掌权长老宠爱的弟子，这次对宁晚一行人的拷问尤其严苛。

        然而有几位弟子疲惫不堪加上伤势恶化，直接倒在了极刑堂不省人事。剩下的许多人也是连站都没法站稳，脑子一片混沌，压根问不出什么。几位有话语权的长老这才肯拧着眉放人。

        只有宁晚作为领队人不许走，直接被押入极刑堂天牢。

        她被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有长老座下侍者前来，带她去了小师妹的院子。

        同时她也被告知，她需要用自己的灵根，去温养小师妹被损毁的灵根。

        给小师妹诊治的是悬莲峰峰主叶巫，一个专攻医术的丹修，常年披一件灰色斗篷将自己全身裹住，向来以脾气古怪著称。身边既无道侣座下也无任何弟子，却唯独对宗主座下的小弟子唐悦爱护有加。

        当时叶巫是这么说的：“你身为金丹巅峰期剑修，若真心要护着悦儿，那些妖兽岂能伤她？悦儿受了这般折磨，明眼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要你割让出灵根赎罪，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有一瞬间，宁晚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灵根对一个修仙者来说可太重要了。灵根一旦被夺，相当于一颗果子从树上被摘下，不但再也没有办法继续修炼吐纳，连体内原本存在的真气都会一点点涣散。

        一个没有真气不能修炼的修士，除了原地等死，还能有别的下场吗？

        叶巫问宁晚还有什么话要说？她想说的可多了去了。

        她想说从没听说过可以用他人灵根治病救命这回事，只有邪修才会用这种损人利己的手段；她想说事发前早已再三嘱咐过唐悦不要离开他们身边，谁也没发现她临阵脱逃自己走了；她想说她兢兢业业做了几十年首席大弟子，勤勤恳恳打理宗门事务，在上侍奉师长，往下照拂师弟师妹，凭什么他们一句话就想夺了她的灵根，毁了她往后数百年乃至千年万年修真路？

        但当她抬头欲辩解，看到那些或厌恶或漠然的目光，身上不可抑制地涌上熟悉的无力感。

        没有用的，她争不过小师妹的气运。

        那天他们被拷问了这么久，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其实什么都知道，但他们都不在乎。

        不在乎真相，不在乎她曾经的付出，不在乎这个所谓的法子有多邪门。

        或许真是为了治小师妹的灵根，或许是为了哄小师妹高兴，又或许是仅仅为了出气。

        至于她的前途如何，又有谁在意呢。

        他们向来只看到的讨人喜欢的小师妹的眼泪，她做得再多，都没小师妹一句撒娇有用。

        她又朝那个被叫来复述当时情况的随行弟子看去，却见他也避开了她的目光。

        宁晚记得他，平剑峰外门弟子出身，平时修炼很是勤奋，时常来主峰向她请教修炼上的问题。她也乐于帮扶这些出身不显的师弟妹们，向来毫无保留地指点他们。

        如果她没记错，这次秘境里，也是她替这个弟子挡了一下，才使他免于被妖兽腥臭的獠牙齐腰咬断，而她自己却差点被扯断胳膊。

        而如今，或许是更心疼躺在床上的小师妹，也或许是为了避免得罪这些护着小师妹的长老们，他选择了沉默。

        宁晚看了看屋子里的一圈人，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这几十年使尽浑身解数，百般努力想讨好所有人，最后还是争不过命定的结局，落得这么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但她还是抬眼直视叶巫，一字一顿道：“我身为宗主座下首徒，如今师尊不在，没有任何人有权动我。我要求等师尊回来，由他定夺。”

        “宗主昨日去的无妄海，最早也得三日后回来。可悦儿的伤势严重，拖不得这么久，”叶巫脸色阴鸷，看着宁晚的眼神越发不善，“你若是想拖延时间，那大可不必。悦儿灵根尽毁，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能救。”

        说着他还阴恻恻地笑了声，“你以为宗主会包庇你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宗主对悦儿的看重。”

        宁晚当然懂，她与唐峻唐悦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这对师徒之间近乎畸形的亲密。

        但这短短三天不到的极刑堂天牢之行，让她想了很多。

        她豁出去了。

        这几十年她活得艰难谨慎，却还是逃不过原书中早死的结局。

        那还不如随着自己心意放肆一回，哪怕失败，也好过前几十年那副窝囊的样子——

        她要叛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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