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好大的鱼

宁长生站在烈烈风中。

        望苍天，四方云动。

        几乎只是在须臾之间，海面就从风平浪静变成波涛汹涌——就像是从小灵儿一下变成冯夫人一般。

        风云突变，海浪怒号。

        渔船开始摇晃，骤然暗下的天色，让赵玉龙再也顾不得晕船，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降帆——”

        常年混迹在海上的水手们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忙着降下风帆。

        但看他们的神情，这显然不是什么常见的情况。

        黑色云层越堆越厚，仿佛浓墨。远处又忽的响起轰隆隆的声响，好似惊雷滚滚，又似万马奔腾。

        举目望去，可以看到一线排山倒海的巨浪。

        “进舱——”瞭望的水手大喊一声，匆匆忙忙躲入舱内，在那之后，甲板上的所有人齐齐奔进船舱。

        嘭！

        在最后一人也躲入舱内的后脚功夫，船身就遭受了一次冲击，被高高地抛起。

        在这般狂暴的浪头之下，即使是小渔村的大船也显得十分无力，只能任由海浪施为。

        这是天地之威！

        又或许不是？

        宁长生鼻翼微微抽动，忽然觉得风里的味道有些不对，旋即闭上眼，运起了千里目。

        轰——

        海上一团巨大的黑色旋涡顿时在脑海中显形。

        而他们这艘船，正在黑色旋涡的急流中起伏不定。

        这团黑气……没错，就是妖气！

        是海妖？

        第一波浪头过去，倾盆暴雨就突兀地砸了下来，砸得甲板噼噼啪啪响。狂风也紧随其后席卷起来，将甲板上零散的东西卷的漫天飞舞。

        有水手想趁这段较为平稳的时间跑出去，宁长生当即喝了一声：“回来！”

        一抹巨大的阴影，正在船体下方的海域中逡巡。

        和这抹黑影比起来，这艘小渔村村民引以为傲的大船，就像风中飘摇的落叶。恐怕被它吹上一口气，就要再飞回天上去。

        在喊回水手之后，宁长生反而一掀帘布，大步迈上甲板。

        大颗大颗的雨珠劈头盖脸打过来，他立刻全身湿透，但仍然稳稳地站到了船头，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

        来到船头，宁长生又闭上双眼，气机感应着周围的异象。

        这场盛大的暴风雨，似乎只是那头巨大海妖出现的随行异象而已。

        离得越近，风雨越急。

        通过气机的感知，他仿佛已经能看清那海妖鳞甲的轮廓。

        而它，好像也感受到了宁长生的目光。

        不知这海妖是用什么方式来观察这茫茫的大海，似乎是和心眼术差不多的法门？

        宁长生竟然在冥冥之中，产生了一种与人对视的感觉。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海妖体内升腾起的一股怒气。

        就像是走在路上和人对视了一眼，对方突然就上来问了一句，你瞅啥？

        脾气很爆。

        稳妥起见，宁长生谨慎地收敛了部分神魂，只在小范围内静静观望。

        按理来说，这应该算是一个示弱的行为了。

        但海妖的愤怒却随之升级了，它巨大的身体内充斥着蓬勃的怒气。

        似乎在说……你还敢看？

        轰轰轰——

        船体下方传来诡异的隆隆之音，船身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船舱内的老水手们都站立不稳，只能紧紧抓住手边的一些东西。

        只有狐女还能安稳地站在原地，她一手护着白灵儿，另一手掀起帘布，紧张地看着宁长生。

        出于一个妖怪的灵敏直觉，她也察觉到了有一只庞然大物正在迅速逼近。

        用庞然大物形容或许已经不准确了……说成是巨物应该更贴切，它在下面动来动去，让她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轰——嘭！

        不远处的海面上，忽然鼓起一个巨大的浪包，像是海平面上骤然升起的一座山峰，而且还在越拱越高。

        哗啦啦的巨响之后，海水纷纷褪去，露出一片恐怖的暗金色。

        是背鳍？

        这海中突兀升起的高峰，竟是只是一条鱼的背鳍！

        它通体呈暗金色，布满着古奥庄严的纹路，远远望去，仿佛一尊上古时期的巨大青铜器。

        庄严，肃穆。

        “蛤——”水手们纷纷倒吞一口大凉气，双眼发直。

        他们这些在海上纵横了几十年的老水手，见多识广是不假，可又哪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场面？

        原本就极度恐惧的赵玉龙瞳孔瞬间放空，语无伦次道：“好大一座山……不，好大一条鱼。”

        白灵儿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就要冲出船舱。

        ……

        宁长生有一丝疑惑。

        刚才在水下还不觉得，现在仔细看来，对方不像是一只海妖，更像是一头海怪，而且是某种遗传了上古血脉的怪兽。

        这种怪兽……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这片海域才对吧？

        这里虽然离岸已经很远了，但对这种海怪来说还不够远。

        这里不该是这种海怪生活的地方。

        但已经没时间多想了。

        风急雨骤，峰峦当前，完全阻住了大船……不，现在比起来，应该说是这渺小的卑微的木船的去路。

        随着暴风加紧地推送，这样一路撞上去，这艘船绝对难逃破碎的结局！

        船舱的帘布在风里呼啦啦地早掀翻了上去，舱内翻来覆去叫苦不迭的水手们险些就要当场跪下。

        之所以没跪下，不是因为他们企图保留尊严，而是因为他们根本爬不起来！

        狐女的尾巴绷得笔直的，掌心也捏了一把冷汗。

        这里毕竟不是她熟悉的山林，而是陌生大海。

        早听人说过海妖的体型不受天道限制，可以肆意生长。

        但……这也太大了吧？

        大得令她呼吸急促。

        仅仅露出一个背鳍就这般骇人，若是露出全貌，岂不是要相当于半座阴刀山？

        反倒是先前大呼小叫的赵玉龙，此时却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下来。

        他窝在角落，抓住一根柱子固定身体，面无表情，神情淡漠，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

        若是走近仔细去听，应该能听清，他念的是：“长生保佑……长生保佑……长生保佑……”

        宁长生的背影依旧笔直，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他站在船头，闭着眼睛，瘦削的青色身影，正面面对着前方的暗金色山峰。

        衣袂飘飘，鬓发飞扬。

        在他的脑海里，那不是一座山，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背鳍下方的全貌，是一条头生双角的怪鱼，看上去有几分像是牛头，又好似有几分龙头的味道。

        它瞪着一双巨大的眼珠，像是深海中的日月，目光所及，周围海兽纷纷逃窜。

        宁长生感受着它的气机，总觉得它不像是坏的妖怪。

        因为他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太多的怨气以及其他凶煞之气。

        但是它确实在阻拦着己船的去路，若是不做出应对，最后难免船毁人亡。

        于是，他拔出剑来。

        剑起，剑落。

        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

        这条大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周身的鳞甲忽然翕张起来，泛出狰狞的寒光。

        不知是忌惮。

        还是它想等这艘船撞到自己身上之后，将其彻底碎为齑粉。

        但先船身一步触碰到它的，是一道凛冽而磅礴的剑芒。

        开，开，开。

        剑芒一往无前。

        所过之处，大鱼的背脊忽然柔顺地打开，就像是酒楼里刀工丝滑的老师傅，一刀将一条鱼剖开，剔除整排鱼刺，左右两边分毫不差。

        身后的水手们都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他们的视角看来，分明就是一个渺小的人类，拿着一把长剑……

        劈开了一座山。

        不过在宁长生的感受里，觉得这条鱼好像要比上次那头狮子还要好斩一点。

        它们都有同一个特点，就是体型很大、看上去很恐怖。但一剑斩下去就发现，都是虚的。

        宁长生沉吟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

        大的东西，硬度往往一般。

        浓缩才是精华。

        鳞甲狰狞的暗金山峰，出现了一道平整的裂隙。

        海船缓缓从中进入，起初只是一道小小的缝隙，但伴随着渔船逐渐地深入，这条通道也越来越宽。

        海怪的两半身体在分离。

        这对船上众人来说，是极度震撼的体验。

        一众水手惊叹着簇拥到甲板上，逮着凉气一顿猛吸。

        “额滴天哪，小宁道长不会是神仙吧？”一个水手忍不住叫道。

        宁长生摇摇头：“只是条大一点的鱼罢了，算不得什么。”

        众人哑然。

        抬头看看顶上漏下的日光，简直像是行走在高耸的一线天。

        你管这叫大一点？

        这条鱼假如搬回小渔村，估计得吓死几个老水手吧？

        全村杀一条，足够吃半年。

        他们再看着宁长生那写满了谦虚的背影，眼神就都变成了敬畏。

        狐女突然叫了一声：“主人你看！”

        她一手扶在船前沿，踮起脚，指着前方，那缝隙之外依稀有五彩斑斓的光景。

        狐女眼神好，宁长生的也丝毫不弱，他抬头一看，便也望见了那边的景象。

        一座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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