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世·不羡（5）

绣图上的柳瑶瑶，比她本人要温顺可爱得多。

    不过彼时柳瑶瑶并没有看出来这层，她乍一眼还没认出来绣的两人是她和她爹，毕竟绣图不同于作画，人物脸颊表情很难写实，而且苏阶的针脚又过于粗糙。

    是以柳瑶瑶在看完了整体后，才从两人的衣服上辨认出来——这身衣服可巧又跟她现在穿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和我爹嘛？”

    纵然认出来了，但她还是想指着上面再问一遍楚诠。

    楚诠点头。

    她又指着小狗形状的云霞，“这是小不点儿？”

    楚诠估摸着应该是狗狗的名字，点头。

    “这是谁？”柳瑶瑶的手指落在人形状的树上。

    果然跟苏阶料想的一样，楚诠脑海里回忆了遍台本，一板一眼道：“是个很温柔很漂亮的姑姑，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声音比春天里的风还轻柔。”

    柳瑶瑶惊讶：“你见过她？！”

    “当然，这幅图就是我姐姐绣的，我和我姐姐都看到了。”

    “骗人！”柳瑶瑶跳下秋千，抢过楚诠手里的绣图，“这上面还有我和我爹，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

    楚诠道：“你爹看到了，只有你看不到而已。”

    “胡说！胡说！”

    柳瑶瑶气得把绣图扔到地上，用脚踩。

    “这天上绣的是小不点儿，树里藏的是我娘亲，他们都是对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看不到？你就是专门来骗我的！”

    “因为你浑身充满戾气，成天不是埋怨这个就是斥责那个，当然看不到这世间的美好。”

    像是突然被扔进了冰窖，柳瑶瑶浑身一僵。

    楚诠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你爹爹一直都能看到的，不然他为什么不厌其烦地带你出来，让你感受？我们和你非亲非故，又怎么知道你家里的事情呢？”

    柳瑶瑶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来，依稀觉得这话里有可以反驳的地方，想了好一会儿，揪出来一句：

    “你为什么要来给我送这绣图？”

    楚诠继续淡淡地讲台本：

    “我姐姐想跟着智育馆的苗师母学刺绣，苗师母给她的第一个考题就是绣出她看到的美景，于是我姐姐就绣了这个呈上去，苗师母看到后很吃惊，让我们把绣图送给你。”

    “那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的。”

    这么说，那天她和爹爹踏青，被路过的姐弟看到，然后绣了下来？

    好像没有什么非骗人不可的地方喔……

    “你见过我娘亲？还听过她的声音？她和你说什么了？”

    柳瑶瑶的声音还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

    楚诠觉得这怪自己拙劣的演技，遂闭了闭眼，调动出深沉的表情：

    “我不认识你娘亲，但是化身成柳树的这位姑姑在你们离开后幻出了人形，对着你们的背影呢喃……呃，好像是念念……”

    念念是柳瑶瑶乳名，她娘亲怀她的时候给她取的。

    得亏苏阶想得周全，借由苗师母从柳先生那儿打听来柳瑶瑶小时候的事，这下，柳瑶瑶可是彻底相信了。

    只不过，楚诠和苏阶都没有想到最关键的一点：柳瑶瑶能相信这番话，绝大部分是因为，这话是楚诠说的。

    她捡起沾满尘土的绣图，突然想起个合适又不太合适的成语——

    仙风道骨。

    楚诠体型偏瘦，只占了四字中的前两个。

    柳瑶瑶想，这个家伙仙气飘飘的，应该真能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吧？如果是神仙之子，或者是跟神仙沾亲带故的，肯定不会骗小孩的！

    于是把绣图拍干净，裹在怀里，眨巴着眼睛问：“戾气是什么气啊？”

    “……”

    楚诠觉得，以柳瑶瑶的这个智力水平，委实不需要背那么多台词。

    ……

    苏阶在别院外等得天都快黑了，楚诠才从里面出来。

    满身疲惫，跟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

    苏阶大惊：“那小丫头欺负你了？”

    这个时候苗师母和柳先生也正朝别院赶来，他们也是觉得时间太久，过来看看状况。

    楚诠道：“解决了，她往后应该不会再闹了。”

    其实按照苏阶给的台本，到柳瑶瑶相信这个故事时，他的活儿就结束了。可惜，他们谁也没料到随之而来的是柳瑶瑶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

    诸如：你是神仙嘛？你能看到异象是不是因为有天眼？我娘是树妖嘛？云彩和小不点一样，是小不点升仙了还是云彩变成了小不点……

    楚诠自然知道苏阶做这些，核心思想就一个：用心感受身边的美好，这些都是世界对你的爱。

    但是如何在不戳破谎言的前提下向柳瑶瑶传达这一中心思想，楚诠费了好一番周折，说到最后，口干舌燥。

    苏阶适时翻出包里的水壶递给他，趁着苗师母和柳先生还没近前，压着声音：“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楚诠喝着水笑不了，用喉咙发出两声，意思是没有。

    苗师母走到两人跟前，“怎么样？”

    话语里，都是希冀。

    苏阶拍拍胸脯：“圆满完成！”

    柳先生提步就要往里赶，苏阶阻拦他道：“柳先生，您还是表现出和往常一样就好，因为在瑶瑶小姐看来，是我们突然造访，您并不知情。”

    一大把年纪还要配合小孩子们演出戏，糊弄的还是自己闺女，柳先生面上一燥。

    好在是天色渐沉，众人都不太能看出来，柳先生顿了顿，道：“瑶瑶昨天跟我闹了别扭，这会儿怕也是不想理我，罢了，你们远道而来，在我这儿吃顿便饭吧！”

    苗师母和俩姐弟都笑着婉拒。

    大人说：“我家那位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小孩说：“我们再晚回去爹娘要担心了。”

    话语里，无不透漏着幸福美满。

    柳先生心里发涩，但却是替他们高兴的，也没再留人，亲自送他们出宅子了。

    天色愈来愈黑，苗师母不放心俩孩子上山，又要留他们在自家吃饭，说等吃完饭了让大塾师送他们回家。

    师母道：“你们大塾师散学前特意去松竹斋和你们爹打过招呼了，你们晚回去一点不着急，好歹让大塾师拿个火把给你们照着路呢！”

    无名山虽然不算多高的山，但是两个小孩的脚程，爬到家门口，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了。

    两人犹豫间，苏阶的肚子直接咕咕响了。

    楚诠连忙道：“那就麻烦师母了。”

    这天晚上，苏阶吃得肚皮圆滚滚，爬山的时候都迈不开步子了。好在是大塾师爬山前叫了镇上几个邻居状势，师母也陪在其中，抱着走不动路的苏阶一阵取笑。

    也就是这个时候，苏阶突然发现，楚诠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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