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魔都城（18）

他们踏着小径走了一圈，又绕回了幽冥河畔，苏阶想起那刻着“幽冥河”三个字的拱桥，怪道：“这河畔是只有过节的时候才有魔类肯来吗？我先前被拘在花里时，始终未曾见河畔来过一个魔影。”

    幽冥河很长，几乎将半个绛紫宫笼罩在内不说，还愈有要绵延出魔都城之势。楚诠此前只听她提过苏醒后发觉魂灵被困在花中之事，却不想是开在幽冥河畔的一朵花，不免有些好奇：“是哪一处的河畔？”

    “绛紫宫‘离门’外，再往下走，有一座拱桥。”

    苏阶下意识挠了挠脸颊，她在人间都分不太清东南西北，到了魔界方向感更差，居然说出了“往下走”。

    不过楚诠很快会意，轻声道：“原来是那儿……”

    “哪儿？”

    楚诠：“只有绛紫宫外有一座刻着‘幽冥河’三字的拱桥，但是前朝规定寻常魔类不得涉足绛紫宫外十里以内的范围，久而久之，不靠近任何接近绛紫宫的地方就成了百姓们的习惯。”

    “寻常魔类？那什么样的才算不寻常？”

    “王公贵族。”

    呵！前魔尊还真适合当孤家寡人！

    楚诠又道：“我早在四年前就废了这条禁令，没想到还是没人敢涉足。”更没想到原来苏阶一直在离他那么近的位置。

    “慢慢来，等百姓们发现你不是那个嗜血暴戾的前魔尊时……”

    说着说着突然消音，楚诠不免垂眸看向她，发觉苏阶视线落在一个贩卖笔墨的小摊上。

    “阿泉，你帮我写副字吧？”

    楚诠被她拉着到了那小摊前，摊主是个年事已高的老先生，身子骨不太利索，也就只趁着过节人多的时候来这里摆摆摊。他的摊子上放了很多自己写过的字，无不大气磅礴。

    “我想给客栈换个名字，现在的这个太难听了！”苏阶拿起纸张摸了摸，“正巧你在，帮我想个名儿再写副字，我让人拓牌匾。”

    ……

    “干脆你以后都用法术拓字好了，省的被人发现字丑。”

    “那多麻烦，等你病好了，雇你做我的专属书童，但凡用得到笔墨的地方都叫你去，岂不更好？”

    ……

    他的眉眼变得分外柔和。

    苏阶见状，也知道他是想起了在羡仙院的过往，不由莞尔一笑。

    老先生身子骨虽不利索，但却眼尖，也不问两位要买些什么，笑呵呵将舔了墨的毛笔递给苏阶，苏阶又递给楚诠。

    “友情提示，我们客栈叫‘来福客栈’，我想换个有内涵的名字。”

    闻言，楚诠大笔一挥，洋洋洒洒落下了“朋来天下”四字。

    苏阶看了看，沉吟道：“内涵不足，但胜在阔气豪迈——还行吧！”

    其实，客栈名字如若过于注重内涵，反倒显得晦涩，会在某种程度上劝退来客，苏阶没有考虑到，楚诠替她考虑到了。

    待纸上墨干，楚诠付了钱，苏阶拿起纸边走边欣赏，边欣赏边夸赞：“好看！潇洒！”

    楚诠但笑不语。

    其实苏阶的字不丑，就是稚嫩了些，一笔一划都在纠结美观，像是才学了几年字的孩童，模仿痕迹太重。

    却不料，苏阶看着楚诠的字，心里又跟他想一块儿去了，将字收好后道：“其实我的字还是跟前世的你学来的。”

    “……”

    什么意思？说他嫌弃自己的前世？

    唔……

    楚诠：“你可以接着临摹我现在的字。”

    苏阶没听出他的话外音，但是应下了。

    楚诠出宫的时间有限，待街上行人稀少后，他的步子也越来越慢。

    月色清冷，苏阶每走一步，就能踩着楚诠半截侧影。至魔之躯无温度，她的手放在他的掌中，只能感觉到粗粝的茧和厚重的纹路。

    苏阶突然说：“谢谢你。”

    “？”楚诠没反应过来。

    苏阶变被动为主动，抱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前走，一步一句道：“谢谢你救回了方醒，谢谢你又给了叶晗凌一次机会。”

    空一说她心性纯粹，爱和恨都过于投入，但是对于方醒和叶晗凌，苏阶自觉是复杂的。

    谈不上喜欢他们，可若是他们死在自己手中，又或者因自己而死，她绝无法过意的去。

    方醒暂且不提，叶晗凌利用端明渊欲杀她一事，苏阶能看出来是她一时想不通。

    否则她既然能利用乘虚找到她落脚的客栈，又为何无法拖延住前来保护她的暗卫？况且彼时妙法还在客栈，她若真起了杀心，至少也会设计让妙法掣肘。

    当时红绳微弱一闪，说明叶晗凌内心也很纠结。

    “其实那天我特别想托空一师兄去宫里看看你，我怕你因为这事儿触动心魔，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我又想让你知道，我相信你。”

    她抱着他的手臂，半边身子都倾过去，呈现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来，让楚诠很是受用。

    “叶晗凌曾说我是你全部的善和唯一的恶，我思考了许久，现在想跟你说——我只想成为你的善，就算有天你为了大义而舍弃我，我也是高兴的。”

    细雨早已停歇，她的声音十分轻柔，让他心软，让他悲伤。

    明明，那被取悦的笑意还未曾消退。

    “你知道什么了？”楚诠解释，“别担心，我都会处理好……”

    “是你别担心我才对。”苏阶举起手，示意腕上银镯，“长祯已经回到我手上了，现在我也在跟着妙法师兄潜心修炼，至少在你的势力范围内，毋须再挂念我的安危。至于其他……你知道的，我一向不会委屈自己。”

    是的，他知道。

    他也知道，她这样说，是要他以大义为先。

    眼眸一黯，楚诠无奈叫她：“苏苏。”

    “做人做魔都不能太贪心。”苏阶调皮地捏了捏他鼻子，几分促狭几分亲昵，“人世间像你我这般互相倾心已是不易，你又如愿得到了魔尊之位，再贪心下去，当心老天会将其中一样收走。”

    她的话并没有起到警示效果。

    眼前这个看似温润的少年，一直藏着颗睥睨天下的野心。

    见他不吭声，苏阶拽着他袖袍晃了晃：“你要是答应的话，我就亲你一下。”

    这算什么？交易？

    当他什么呢？

    楚诠嗤声，明显的不悦。

    但苏阶笑盈盈盯着他，下一瞬，果然就见他脸稍微侧了侧。

    苏阶大大方方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盖章似的，“那就这么说定啦！谁也不许反悔！”

    前面就是来福客栈，苏阶也不矫情道别，跟个泥鳅似的从楚诠手中溜走，走到客栈门前才朝他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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