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月与灯依旧（10）

念生蜷缩在营帐一角，觉察到苏阶跑进来的动静，只是身子一僵，却不敢回头去看她。

    地上一片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隐约的血腥味儿。

    苏阶走过去：“他们欺负你了吗？”

    念生瑟缩了下，终于缓缓扭头——

    苍白瘦削的脸庞并无半点伤痕。

    短短一夜，念生变得很害怕苏阶，不敢让她触碰，更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像个做错事怕被发现的孩子。

    苏阶问：“那些士兵脸上的伤痕是你弄的吗？”

    “……他们打我，我打不过。”

    苏阶愕然，她没想到念生在军营里也会受欺负。

    “对不起。”念生红着眼睛，垂落在地的手指轻轻捻住苏阶的裙摆，他说，“仙子姐姐，你可以骂我，但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苏阶张了张嘴。

    可也就是这须臾间，念生没等来他期待的回答，生了自厌自弃之心，小腿处尚未愈合的伤口陡然滚烫，他疼得浑身痉挛，脑海里不断闪过疯狂——

    没有人可怜你的。

    不会有人关心你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冷漠！自私！丑陋！可憎！

    既然生来就要遭人嫌弃，那么——

    “对不起。”

    右肩传来暖意，念生脑海里那些声音，猝然停止。

    苏阶搭着他的肩，“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到这儿来，也不会受欺负。”

    “仙子姐姐……”念生对上她明亮的视线。

    营帐内并不怎么亮堂，可不知为何，念生觉得眼前一幕很晃眼。

    她在说着道歉的话，但面容和煦温暖，像是初春轻拂河面的柳枝，有着使人安定的力量。

    “不关仙子姐姐的事。”念生道。

    他嘴笨，想为苏阶争辩，但组织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合适的话语。

    苏阶轻笑：“你看，如果任何事都往自己身上找原因的话，总能找到的。”

    念生微怔。

    “你可以在自己身上找出无数的原因，我也可以把一切缘由都推到自己身上，但是我们明明知道错的是先动手欺负人的家伙，为什么还要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呢？”

    念生的思绪有些混乱，他顺着苏阶的话说：“仙子姐姐应该是不想让我太自责。”

    “不，我就想明确告诉你，错的是先动手打你的那群家伙，你自卫甚至是反击，都没有错。”

    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几缕灰尘在其中漂浮。

    “仙子姐姐，你相信不是我先动手的吗？”

    苏阶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一笑：“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欺负别人啊！”

    “……”

    是啊，这样的他要怎么去欺负别人？

    虽然是有理有据，可这样有理有据地相信他的人，他总算是遇到了一位。

    或许，上天对他还不至于太冷漠。

    苏阶把凳子搬来，扶他坐着，自己也坐在另一个凳子上。

    “你知道你为什么被欺负吗？”

    “因为我遭人嫌弃。”

    父母嫌弃他，路人嫌弃他，甚至连不经世事的小孩，在看到他时，都会朝他吐口水。

    “胡说八道！”苏阶扒拉着他的头，“都是俩眼睛一鼻子的，哪里就遭人嫌弃了？你总是受欺负是因为你内心太懦弱，害怕被抛弃被厌恶。可是你得知道，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群人，越是看到弱者就越想要去欺负，他们就想看到别人卑微乞求的一面，借此满足他们的恶趣味！”

    也许是有这种人吧。念生苦笑：“可我成为魔修后，也没有人怕我。”

    “成为魔修并不足以让你变强大，在成为强者之前，你首先要拥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内心。”

    “如果谁都可以放弃你、不接受你，那么你更加不能放弃自己。”

    ****

    沧赫正在和下属们商议军事，苏阶突然不顾阻拦闯进来，劈头盖脸就把沧赫骂一顿，说他管教无方。

    等苏阶骂得差不多了，沧赫才听明白，她是为了念生而来。

    “如果你要为他鸣不平……”沧赫嗤笑，“麻烦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我现在没空听你说这些，苏大小姐。”

    周围人发出高低不一的蔑笑。

    沧赫是他们的头儿，他毫不吝啬地对苏阶流露出鄙夷与厌恶，连带着他的手下，都对苏阶有着各种看法。

    那一道道羞辱且放肆的目光，让苏阶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

    ——原来这才是念生受欺负的真正原因啊。

    “你看不起我是么？”同样的嗤笑，苏阶学得入木三分，“一介女流，仗着魔尊的偏袒为所欲为，因为没办法在明面儿上给我难堪，就去羞辱我身边的人——沧赫大将军，您的手段还真是高明呢！”

    阴阳怪气的语调终于惹得沧赫动怒，他咬牙：“苏阶！我再说一遍，我没工夫管你的破事！”

    就在这时，有人冲进来通报，军中将士突然像中了蛊一般朝结界方向走去！

    沧赫愤愤瞪了苏阶一眼，疾步往外冲去。

    剩下的人也跟着沧赫冲出去。

    而苏阶留在原地，看向方才沧赫坐的位置……

    驻扎地数十里外。

    将士们铆足了劲儿朝天虞山结界的方向奔跑，沧赫破空而来，横出长枪挡在众将士身前，竟也被冲击得后退几步。

    一双双混沌无光的眼睛。

    通报者说的没错，这群士兵就像是中了蛊一般。

    不过沧赫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一招横扫千军，直接将冲在前面的将士打昏，而随后赶来的人见状也纷纷帮忙，用刀背或者手刀把将士们打昏。

    少顷，一下属领了只狗过来，那狗在昏倒的将士身边闻了闻，立即凶狠吠叫。

    “将军，他们身上都有鬼气。”

    是极少量但却足以影响魔类的鬼气。沧赫眉头紧蹙，没想到那鬼王的功力竟已修炼至此了。

    “查查鬼气是从何而来。”

    “将军，迄今为止只有叶姑娘出入过军营，而她又带来了两个生人。”

    说完，那下属头皮发麻地顶着沧赫阴冷的视线。

    “是么？”沧赫眯起眼。

    比起控制人族，鬼们考虑到气息相近的原因，会优先选择魔类下手，而且叶晗凌还有灵力，被鬼影控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同样的，身怀净灵之力的苏阶或许会受到鬼音干扰，但也绝不至于被鬼影控制甚至将其带入军营。

    那么，只剩下一个最可疑了。


　　https://fozhldaoxs.cc/book/97843999/6265272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