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命由我（8）

芷萍。

    地牢最深处无人看守，甚至连根蜡烛也没有，一眼望去，像是无止境的黑暗。

    只有沧赫最清楚里面的构造，因而闭着眼也能摸进牢门，他拖了把椅子坐在牢门外，架起腿摩挲下巴，凝视着对面的无边黑暗。

    “你很烦躁啊。”

    黑暗中，炎秋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招呼一位老朋友。

    沧赫知道他有看透人心的本事，鬼影正是通过对人性弱点的精准把控而达到操纵心灵的目的。

    不过——说他自负也好，轻视对手也罢——他并不在意被炎秋看透内心，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听说你是因为一个女人才沦落至此的？”沧赫道。

    黑暗中，炎秋长长吐出口气，沧赫听出他有多么憎恶这个话题。

    “怎么不是呢？那个害我被关在这里的女人叫苏阶。”

    “挺能扯！”沧赫放下腿，直视着某个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在他如炬的目光下，炎秋幻化出自己的眼睛：“那女人是曾向我表达过好感，我也确实被他迷惑住了，一时糊涂怎么了？”

    “那可是你义兄的夫人。”沧赫打趣，“你是半点不念你们的兄弟之情啊。”

    炎秋眯起眼：“还没到那地步，她只是利用我对她的好感，拿我当踏板罢了。真正让我生气的是，这主意居然还是我那义兄出的，他早就看出我对他夫人有好感，非但不挑明，还以此设计我。”

    沧赫：“该说不说，你们不愧是结拜兄弟。”物以类聚嘛！

    “确实比不上你和楚诠，人家在皇宫里温香软玉抱满怀，难为你守在这苦寒之地害相思病——让我猜猜那女子是谁啊……”

    沧赫的眼神变得犀利。

    “听说你一开始喜欢那个叶晗凌，还跟苏阶打起来过。你不满意苏阶，是觉得她惑乱朝纲，那么与苏阶相反又不对立的形象……啊，是她身边的那个女人。”

    炎秋幻化出完整的身形，地牢上空腾起几束幽蓝的鬼火，映照得他半明半昧，他发表结论道：“你眼光不错，她还挺漂亮。”

    沧赫笑了笑，两人间语气轻松得像是老友叙旧，可双方揣着的心思又都是捉摸不透。

    沧赫开门见山：“如果是你，会如何攻克她的心？”

    “先在她赖以生存的事情上给她致命一击，接着去维护她仅剩的自尊，在给予鼓励关怀的同时，让她明白，这世上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人认可她。”

    “好谋术！”

    “你会这样做吗？”

    沧赫起身，走近牢笼，缓缓一笑：“为什么不呢？”

    他这般配合，炎秋反倒有些不信，“你来找我，无非是觉得没什么信心了。我且问问你，她是不是时常忘记与你的约定？是不是所有重心都不在你身上？是不是每当你想要放弃的时候，她就又突然出现了？”

    沧赫沉默。

    这才对嘛，炎秋心中有了估量，挑拣着话说：“她其实并没有将心思放在你身上，你可以让她试试失去你的滋味，给她一点教训，后面的，如果你还有兴趣，我们慢慢来。”

    沧赫缓缓出了地牢，炎秋又解了化形，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是他被关在地牢的第四十八天，他并不着急，因为被关的时间越久，恶鬼们就越难以控制，他等着苏阶和楚诠过来求他的那天。

    地牢外，端宴河见沧赫出来了，上前道：“怎么样？”

    沧赫脱了外袍：“没探到鬼影的气息。”

    那外袍施加了空一的佛经，如遇鬼影，衣袍会发热。但是沧赫跟他扯了这么久，外袍毫无动静，只能说明他们的猜测是错的。

    三十四地府的恶鬼层出不穷，空一猜测他们都是鬼影分身，认为三十四地府内存在不止一个鬼影本体。

    可沧赫部下们都快把三十四地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所谓的鬼影本体，他们又将视线放到了炎秋身上，猜测炎秋就是鬼影本体。

    但是眼下这个猜测也落空了，三十四地府的恶鬼究竟从何而来？

    沧赫见端宴河跟自己说完一句话就开始走神，心中窝火，伸到一半的手又收回来，他将外袍搭在自己手臂上，转身就走。

    好在端宴河及时反应过来，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与沧赫并肩而行道：“空一大师测算出天虞山结界会破，我会在芷萍多待几日，这段时间你切莫轻举妄动，凡事商量着来。”

    沧赫身高腿长，迈步的速度加快：“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端宴河侧眸看他，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尊上给了我监军之权。”

    “哦？本人生来最讨厌听到监军二字，大人还是少跟我说话为妙，免得被我冲撞。”

    端宴河停下步子。

    捏拳，蓄力——“沧赫！”

    前方沧赫猛地刹了步伐。

    “你今天又犯什么病？”端宴河朝着他的膝窝上去就是一脚，要不是沧赫下盘够稳，这一脚就能让他跪下去了。

    “我好好跟你说话呢，你就这么一副不待见我样子？我招你惹你了？”

    端宴河火气上来，破有几分母老虎的阵势。可偏偏她这个模样，愣是把炎秋留在沧赫心底的那些膈应给抖搂没了，沧赫非但不觉憋屈，还很欢喜，觍着脸道：“我就是想你了，闹闹脾气。”

    “亏你还是个男人！”端宴河丝毫没觉察出异样，气鼓鼓瞪着沧赫，“怎么还跟着小家子气的女人一样，动不动就闹脾气？还得要我发现？还得要我哄？”

    沧赫没皮没脸地朝她笑，她越生气他越开心，半楼半抱着同她说情话。

    到后来端宴河实在被他磨得没脾气了，才问他：“你刚刚那是闹什么脾气呢？”

    沧赫直言：“你说了过阵子就给我回复，可是你从天虞山到魔都城，那么长的时间连封信都没给我，你老实说，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吗？亏我隔三差五就给你写信，白写了好几封，才知道你已经回魔都城了。”

    端宴河有些羞赧，搪塞道：“后来的那些我不是都给回信了吗？”

    “你当我不知道？”沧赫冷笑，“后来的信件我都是特意送去朋来天下的，一定是苏阶看见了，让你给我回信你才回的——若不是我特意留了个心眼，只怕到现在我都看不到一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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