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除却巫山（5）

来之前，宫芽儿只听苏阶吩咐说：“鬼影本体尚未找到，这次恶鬼数量庞大非常，你只需尽力护住结界，切记要保留体力。”

    宫芽儿的法器是弓弩，擅长远攻，但她练功时更在意精准而忽略了速度，斩杀恶鬼的效率远不如举着移动四处狂甩的宫珉高，宫珉且战且退地来到她面前，调笑道：“失算了吧？”

    这次任务根本不需要什么灵力，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拿着移动阵也能应对自如。

    宫柳烟和他们没什么交集，来了就喜欢上阵杀敌，一圈下来，他们杀了不少，宫珉手都隐隐发酸了，可恶鬼的数量分毫未减，而宫芽儿发现他们已经被我逼近结界附近，退无可退。

    他们才是被压制的那方。

    身为三人中灵力最强的，宫柳烟一鼓作气：“我打头阵！你们守住结界！”

    狂风骤卷，橘黄色天空下，呼吸却变得愈发沉闷。宫芽儿攥紧了弓弩，只觉得那恶鬼晃得她头昏，不断变换的可怖的形状冲击着她的胃，仿佛她只要一张口就会吐出来。

    “芽儿！”

    宫柳烟厉声将她唤醒，一掌抓碎了缠绕在她身上的小鬼，她搀住宫芽儿道：“这里面不止有恶鬼，得想法子告诉师父。”

    “师父比我们有经验。”宫芽儿甩了甩头，吐气道，“我们能守住结界就是出色完成了任务。”

    宫柳烟眸光微敛，此起彼伏的鬼音也搅得她心烦意乱，她道：“你是觉得凭我还收拾不了这群杂碎？”

    宫芽儿意识到什么，微微后退，解释道：“师姐，我不是……”

    “师姐？你可从未这么叫过我，论理，你该叫我师妹啊？”

    杀气浮现的刹那，宫芽儿几乎是凭着本能才从宫柳烟的暗器下逃脱，她和别人一样，都当那腰上缠的软剑是宫柳烟的法器，那里知晓她还会使暗器？这暗器从何而来？师父又是几时教她的？

    “同在一个师门，你对我暗藏杀招未免过分了吧？师妹！”

    宫珉犹自在那儿杀得欢畅，突然屁股中了一箭，疼得跳起来猪嚎——“谁呀！”

    还能有谁？宫珉四下一寻，正要把宫芽儿大骂一通，却见她被什么穿透了左肩，落叶一般从高空坠落。

    宫珉心弦一炸，什么也听不到了，迈开的腿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拼尽力气他都嫌慢，那须臾之间他想了很多，但是能抓住的只有一个：她不能死。

    轰——

    抱着宫芽儿的宫珉觉得自己骨头断了，他实在是没法儿察探宫芽儿的伤势，只能推搡着怀里：“喂！你别死啊，说句话！”

    十几只恶鬼顺着味儿围绕在他们头顶，激得宫珉太阳穴突突地疼，胃里翻江倒海似的作乱。

    “宫珉……”

    宫芽儿拿弓的手摔折了，前所未有的疼痛让她的意识暂时清明，“你会吹好事长对吧？”

    《好事长》是净灵族接亲曲，早年思惘峰弟子尤爱吹曲调笑附庸风雅，酒劲上头的宫珉曾当众说自己最拿手的是接亲曲，被一帮师弟妹们背后耻笑了好久，不曾想那时宫芽儿也在场，更不曾想她到现在还记得。

    宫芽儿：“鬼音能干扰心志，你用净灵之力吹曲子，务必要盖过鬼音。”

    “我现在上哪儿找笛子？再说了鬼音这么长时间都没干扰到我，是不是你们自己心志不坚定的问题？”

    都到这个时候了宫珉还不忘嘴欠，宫芽儿扯了扯嘴角：“你战力最低，若是被蒙了心志只怕会被我们一掌打死，依我看你是被鬼族丢弃的靶子。”

    “活着的时候惯会装乖巧，如今快死了终于暴露本性了？”宫珉噬声。

    宫芽儿实在没力气再去还嘴，费力掏出口弦琴塞到宫珉手里：“我去把宫柳烟吸引到另一个方向，结界快撑不住了。”

    她趴在宫珉身上，话落正欲离开，却被宫珉一手按住。宫珉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了，讷讷说了句“小心”又立即松手。琇書網

    宫芽儿站起身，一时有些眩晕。

    她从来不知道天虞山的山门那样高，她原先竟然是生活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而在族人眼中永远固若金汤的山门，此刻却只能靠着薄如蝉翼的结界维持表面安宁。

    宫柳烟失去心志，没了宫芽儿当靶子她就开始攻击结界，这可比恶鬼们自取灭亡式的攻击有效多了。宫芽儿不敢耽搁，拖着骨折的手臂飞身吸引火力。

    “芽儿！”再一次目睹宫芽儿死里逃生，宫珉哆哆嗦嗦拿起口弦琴。

    破碎的曲调极有穿透力，荒腔走板地传到了苏阶这边，苏阶蓦地一笑：“他们比我想象得还要坚韧。”

    恶鬼怕魔，有至魔之躯在此，正门处的恶鬼并不敢冒然发动攻击，眼下，他二人才是天虞山最坚实的壁垒。

    空一妙法解决恶鬼也不是什么难题，像是有人在暗中指导一般，一批批恶鬼接连涌入天虞山东西两侧。

    渐渐的，宫婕开始后继无力，叶晗凌也在有意保留体力，用移动阵对付恶鬼，而宫芽儿这边的形势更加严峻——结界出现多处裂缝，宫柳烟心绪不宁，已被鬼音所重创。

    “别管我了。”宫柳烟极力控制着情绪，她用力抓着宫芽儿，“师父教过我们结界之术，我们可以再布一层结界。”

    宫芽儿何尝不理解苏阶的意思？她只要她们尽力一搏，把这次的伤害降到最低罢了。

    可宫柳烟却不肯，她做事情，必须要拼尽所有。

    拼吗？鬼族的目标是无妄果，引起地震也只是为了削弱他们，芷萍百姓不会受到太大威胁。

    为什么不拼？她是净灵族人，她姓宫，现在敌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难道看着结界破碎任由鬼族入境践踏吗？

    战！

    宫芽儿搀扶起宫柳烟。

    宫珉只觉金光一闪，那两个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女子，在结界外双双结印，展开一扇巨大的结界！

    他很容易就将视线定格在宫芽儿脸上。

    来的路上，他再一次问起那个问题，为什么不肯安安分分待在天虞山呢？

    宫芽儿给出了新的回答，她好像每一日都在成长，在他的眼皮底下，在他不知道的瞬间，成长为令他不得不惊叹的模样。

    她说：“天虞山一向号称以女子为尊，一切律法、制度、礼仪都以女子为先。可为什么长老会和世代的族长都是男人？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女子最大的用处就是将灵力传给后代，女子是延续净灵之力的必须纽带。我们出来走这一趟，就是要告诉族人，女子还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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