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除却巫山（9）

但在平民百姓看来，她曾身处官窑世家之上，是比他们还要黑暗的存在。她摔下高位不过是在权力角逐中落败，而并不曾站在他们的立场上。

    楚诠深深看着苏阶，只说道：“苏苏，你和普通百姓不一样。”

    立场不同，角度不同，有些事情本就是对立的。

    苏阶何尝又不明白呢？她只是一时不愿认清罢了，她气胸口发堵，无处可撒之下，只得跺脚，“要我背这骂名倒也罢了！但是不能手刃那帮渣滓，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宫尼康气数将尽，”楚诠宽慰她道，“折腾不了几年了。”

    苏阶反应慢了些许，先是脱口而出：“我管他还有几年呢！”接着品咂出他这话有些不对劲，连忙抓着他：“你是说宫尼康快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天虞山地广人稀，除了四大长老各占据的一座山头以及思惘峰、云峰之外，还有很多个叫不上名字的小山峰，这也是至今为止让苏阶都想不明白的地方——这样辽阔的疆域，究竟是如何做到粮食短缺的？

    楚诠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指尖似有若无地蹭到苏阶衣领，他想起什么似的说：“这军装未免太糙了，你怎的还不脱下来？不嫌难受吗？”

    苏阶哪儿有心思管这个？不甚耐烦拂了他的手：“天虞山百姓穿的都是粗布麻衣，芽儿母亲先前穿的衣服都剌手，咱这都算好的了！我又不是非要穿绫罗绸缎的！便是那草叶子野兽皮当衣服我也有过。”

    楚诠笑着轻抚她后背。

    “等等！”苏阶蓦地站起来，“天虞山官家子弟穿的都是蚕丝制，思惘峰也有很多棉布，这些东西天虞山境内有吗？”

    她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天虞山连桑树都没有，自然无法养蚕，至于棉花，从气候环境方面来说也不适合种植。

    丝织品、棉质品、粮食……

    “他们在和人界做交易？那些粮食是运往人界的？！”

    楚诠：“人界的人口比天虞山多了去了，如果天虞山的粮食受欢迎，自然是供不应求。”

    一个口口声声排斥异类的种族，当中竟然有人会同人族走私。苏阶气极反笑，愤愤锤向桌角：“真是又当又立！”

    那么楚诠缘何要说宫尼康气数将尽呢？不消几日苏阶就看到了答案：

    结界破碎后宫氏一族将苏阶视为头号恶敌，她昔日在乐居发表过的各种言论都被族人列举出来加以指责谩骂。要知道苏阶虽身怀净灵之力，但一直以人族自居，而她倡议学生们下山历练，也是要他们去往人界。

    所谓“爱屋及乌”，族人们对苏阶的恨意到达极点之后，连带着整个人族都更加仇视，更有甚者说苏阶的净灵之力就是源于族中某个不检点的女子，一时间又是人心惶惶。

    族长长时间没能出来主持大局，宫尼康再怎么替族长发言，终究不能稳定人心，百姓之间自发成立了纠察组，借着“揪出苏阶生母”之名四处查探谁曾与人族珠胎暗结。

    随着纠察组的队伍愈发壮大，宫尼康麾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拖出来，宫尼康被架在高位只能忍痛割肉。

    事情传到苏阶耳朵里，苏阶抚掌大笑：“找我亲娘？能找到算他们本事！”

    已经许久没看到苏阶笑容的楚诠见此情形不禁舒展眉头，招来丹青叶晗凌询问他们的任务进度。

    丹青道：“乐居里的五名弟子被关进了盈塔。”

    当时宫尼康用学生和宫柳烟母亲来威胁苏阶，到如今又变成了苏阶投鼠忌器的理由，楚诠断然不会让苏阶被人如此拿捏，吩咐道：“利用空间通道把那些学生救出来，还有盈塔第七层的人一并放了。”琇書網

    丹青俯首接令，楚诠顿了顿，又说：“跟那些人说明目前情况，最好让他们大张旗鼓地投入苏阶门下。”

    “……是。”

    丹青退下前看了看叶晗凌，觉得她表情比以往更冰冷，心里一咯噔。

    少顷。

    楚诠往校场附近走了几步，以往他议事都是不避着苏阶的，现下这般，也是有所预感，他沉声问：“找到了吗？”

    叶晗凌言简意赅：“凌峰山崖下，尸骨都碎了。”

    凌峰是天虞山和人间交接的山峰，距离云峰甚远，宫尼康和族长一路打过去的吗？还是宫尼康为掩人耳目扔过去的？

    楚诠：“尸骨周围还有没有什么？”

    “有一封……像是给苏阶的信。”叶晗凌双手呈上。

    楚诠展开一看，见是四个挺拔俊逸的字：苍生之道。

    他似有所悟，但又不愿细想。

    他将布帛收好，吩咐叶晗凌能瞒一时是一时。

    回到帐中后，见苏阶烦躁地敲手指，看到他来，立时眼睛一亮，跑上来道：“宫尼康是不是又发檄文了？”

    楚诠无奈笑笑，把檄文递给她，苏阶三下五除二看完，又觉得没意思：“这厮两天一篇檄文，他怎么不派兵来打芷萍？”

    “他不敢。”

    楚诠将重兵大将都囤在芷萍，但凡有脑子的都不敢轻易来犯。

    但他又不肯安生，隔三差五地骂苏阶，就是希望他们气急败坏先动兵，届时即使战败，宫尼康也可以说魔族乘虚而入仗势欺人。

    没错，楚诠按兵不动，也是要替苏阶争这个名声。

    怎么争呢？

    待到宫尼康发檄文的速度越来越慢，出现的重复词汇越来越多之时，楚诠就明白他已经放松警惕了。

    他让苏阶干起了老本行——卖衣裳！

    出街必备在人间生意火爆，随便拿几件时兴款往天虞山外那么一摆，宫芽儿和宫柳烟就开始吆喝了，“来看一看瞧一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当下最流行的成衣！一口价贱卖了！一口价贱卖了！”

    鉴于卖衣服的人不是苏阶，鉴于衣服款式实在是好看，鉴于有人真的就没见过质量上乘还如此便宜的衣服……总之，两人吆喝还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的衣服就都卖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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