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见

包厢里的圆桌很大，黎今颜觉得面对面距离太远，便自然地坐到许炎旁边。

        许炎的感冒还未好，从室外进来冷热一交替，他坐下就一直咳个不停。

        黎今颜担心地端来温水，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她将手放在许炎背上轻轻拍打着。

        少年有些赌气地抗拒，黎今颜的手僵在那里，半晌，她只能悻悻地收了回来。

        “喝点儿粥吗？”

        “不了，我喝水就好。”

        黎今颜已经将粥端到了半空中，她没想到许炎还是冷言拒绝了她，一愣神，碗没有拿稳，洒了自己一手。

        粥已不是滚烫，可是黎今颜的皮肤太嫩了，她的手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而许炎的眼睛也随之慢慢变得猩红。

        他二话没说，牵起黎今颜就往包间内的洗手间冲去。

        少年仍是不发一言，只顾着给黎今颜的手冲水降温。

        女孩的手腕纤细，轻轻松松就被握进少年的股掌之间，她手上的温度通过寸寸肌肤流向了少年宽厚的手掌，她的微烫触及他的炙热，缱绻又缠绵。

        女孩咬着嘴唇的力度愈发失控，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许炎，你生我气了吗？”

        许炎没有说话，只是帮她冲水的动作僵了一下。

        “是因为今天没有陪你玩尽兴吗……对不起啊，我的生活都被工作挤满了，空闲时间少，人又无趣……可能，是让你扫兴了，对不起。”

        黎今颜的一字一句都刺在许炎心上，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无力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鲜活的心脏慢慢失去血液，干涸、枯萎，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困住她，让她做只属于他一人的灵药。

        “黎今颜，我没生气，”

        许炎柔声哄她：“我只是因为感冒有些烦躁，我一点儿都没生你的气。你不无趣，你很好。别再说傻话了。”

        你明明那么好。

        好到让我无法企及。

        -

        一转眼，到了艺考的时间，许炎作为大众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艺考讯息也不时会上娱乐新闻头条。

        “小炎，这是帝都电影学院的考试时间，明天找老师来给你指导一下。”沈情走进来，递给许炎一份报考资料。

        “情姐，我不是去考京戏吗？”许炎疑惑地抬头望向沈情。

        “你的人脉和资源都在帝都，你偏要跑到京州去做什么？”

        “因为黎今颜在京州。”

        许炎没有丝毫掩饰，语气平淡自然得像是同沈情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可是沈情却从他漆黑的瞳仁中读出了一份笃定和执拗。

        “许炎，你在说什么？”沈情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半步，眼前的少年令她感到陌生。

        明明半年前她还借黎今颜来调侃自家弟弟对女孩不感兴趣，如今“黎今颜”这三个字已然被许炎安放进了未来。

        这个世界疯了吗？

        “许炎……”

        “我想一直在她身边。”

        沈情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摧毁了。

        “不可能，许炎。”

        “什么不可能？”许炎抬眸对上沈情的眼睛，不羁又倔强。

        “你们两个不可能！你是不是疯了！”极大的震撼让沈情莫名发起了脾气，“去考帝都电影学院，别逼我找姨妈来管你。”

        “姐，你威胁我？”许炎蹙起眉头，眼眸中翻腾着愤怒和不解。

        “许炎，你脑袋放清楚一点儿，一个连自己梦想和事业都抓不住的人，拿什么去保护别的女孩，何况那个人是黎今颜。”

        沈情把话说完便离开了，她是真的慌了神，因为她了解许炎。从小到大，他从不轻易喜欢什么，可一旦惦记上，就学不会停下来。

        表演如此，眼下，黎今颜也如此。

        许炎捏着报考资料突然笑出声来。沈情没说错，他现在的年纪，连报考学校都不能随自己心意，又如何追得上黎今颜的脚步。

        怪不得，她从未把他当一个大人看待。

        备考期间，许炎不时便会收到黎今颜寄来的零食和考试材料。

        资料详尽，分类明晰。也不知道毕业多年的黎今颜是从哪里寻来的“艺考宝典”。

        笔记字迹清隽，许炎总觉得熟悉。

        -

        黎今颜不知道许炎已经改变了主意，京戏邀请她回去做艺考宣传讲座时，她痛快地答应了。

        她想，到时候她还可以陪着许炎一起考试，万一弟弟考试紧张了呢。

        她没有提前告诉许炎，想当天给他一个惊喜。

        考试那天，黎今颜一早就低调进入教学楼，她拜托工作人员帮她查一下许炎在哪个考场。

        工作人员查了两遍都没有找到许炎的名字，问黎今颜是不是记错了。

        “许炎这么有名，如果他报名考试，我们一定会有印象的。”

        “是啊。不好意思，应该是我搞错了，麻烦您了。”

        黎今颜感到奇怪，她拿出手机准备问一下许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她想，算了吧，她管这么多，小朋友也许会烦。

        过了几天，黎今颜看到了许炎参加电影学院艺考的新闻，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最后也只是闷声闷气地同千千抱怨。

        “为什么不跟我说呢，真是白疼他了。”

        好似不解气，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要回家让妈妈给我生一个亲弟弟，亲生的！才不会这么没良心……”

        看着自家艺人这副幼稚到家的赌气模样，千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安慰小孩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背。

        今年的冬天虽然格外长，但春天总是不会缺席。

        许炎和黎今颜都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繁忙生活，许久未见。

        距高考还有一个月，瑰影节隆重开幕，这是许炎高考前安排的最后一个工作。

        少年盛装出席，暗红色的西装衬得他成熟了几分，他希望这红色能给他带来好运。

        “小炎，你座位在这边。”蓝一晴招呼着许炎过来坐，他们今天只是颁奖嘉宾，坐在第三排的位置。

        同是童星出道，年龄也相仿，许炎与蓝一晴交集甚多，也算是相熟。

        他们坐下随口聊着天，蓝一晴年纪小忍不住开始八卦：“你知道吗，今年瑰影女神的厮杀火药味可浓了。”

        许炎这段时间一直在封闭式复习，也没什么心思刷手机，自然是不知道状况的。

        “也不知道黎今颜背后是谁在撑腰，一个流量明星也能入围最佳女演员。”蓝一晴阴阳怪气道，不自觉流露出鄙夷的神情。

        嘉宾陆续入场，席间热闹起来，蓝一晴起身和几位前辈乖巧问好。待她重新坐回座位，耳边传来一道裹着寒霜的声音——

        “你看过黎今颜的作品吗？”

        蓝一晴随口回答：“没看过。”

        许炎讥笑一声，却满心痛楚。世人从不了解她，凭什么义正言辞地诋毁。

        倾国倾城的美貌，于女明星而言是王炸之牌，可对演员来说却可能是命里带着的桎梏。

        可黎今颜没有为美丽所累，她对角色的塑造能力让天赋异禀的许炎都自叹不如。

        接下风尚服饰的广告时，沈情的那些欲言又止他其实都懂。换作别的整日在热搜上挂着的女明星，他肯定避之不及。可他不经意看过黎今颜的几部作品，从此在他眼中，这位光鲜亮丽的女顶流首先是位演员。他对这位演员，心怀敬畏。

        这世上万般荣耀，黎今颜明明全都配得上。

        -

        瑰影节拉开帷幕，许炎辛苦地躲着镜头，左顾右盼地寻找那抹身影。

        直到他的眸光笼住女孩清绝孤寒的侧脸，许炎才堪堪心安，他看着她，极尽贪婪。

        典礼的尾声也是高潮，瑰影女神的桂冠被一位老戏骨收入囊中。许炎看得清楚，黎今颜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份殊荣她一开始就没想要，或是不敢要。

        晚会结束，许炎找遍了后台也没发现黎今颜的身影，所幸他在走廊里遇到了千千。

        “小黎姐啊？她说去楼顶天台透透气。”千千压低声音对许炎说。

        她想黎今颜跟许炎那么要好，告诉他应该没有关系。而且有许炎去陪她，千千也不必担心她家女明星的安全了。

        “许炎老师，一定小心不要被拍到啊！”许炎转身离开前，千千一遍遍地嘱咐道。

        -

        许炎急匆匆地跑上天台，推开门，闯入眼中的是一抹红色的侧影。

        黎今颜还没来得及换去礼裙，只把高跟鞋脱掉了，换成了舒服的白球鞋。她坐在边缘的大理石台上，悠悠然然地晃动着双腿，脸上却不见惬意的神色。

        听到开门的声响，她被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门口，激出了一身的冷汗。

        见来人是许炎，她长舒一口气，一会儿却又不免尴尬起来，她有点无措地整理整理裙摆，把随意挂在脚上的鞋子穿好。

        黎今颜这一系列动作都落在许炎眼中，夜色里，他的眸光晦暗不明，坚定地朝她走去。

        “冷不冷？”

        黎今颜没想到许炎竟然问了这样一句，声音里满是不自然：“嗯……还好。”

        “你倒会享受啊，跑到这种好地方来。”说着许炎展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着初夏的晚风。

        舒服。

        “你不是也找来了。”黎今颜笑着说道，紧邦邦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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